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顧茫的安排

“帝國的神壇猛獸, 不是個一直被利用的傻子。”

夢澤聽到此處,低低啊了一聲, 吃驚道:“他在洞庭水戰的時候就知道了?”

“是。”

“那, 那難道……難道他當時刺傷墨大哥, 又不阻我將重傷的他帶走,是刻意為了讓我發現墨大哥的靈核已經被傀儡丹所侵蝕?”

慕容憐點頭道:“多半如此。”

夢澤喃喃:“我當時正是因為要給墨大哥療靈核之傷,所以才能夠覺察到墨大哥中了傀儡丹,於是便用盡方法將它剝離了,但我沒有把這件事稟奏給君上,我心中覺得蹊蹺,後來幾經查探,我才知道是君上密謀所為……”

她轉頭瞧著此刻渾然不知所謂的顧茫, 臉色微白:“原來那時候, 你……你竟是故意的……”

顧茫聽到她說自己,懵懵的:“什麼?什麼故意的?”

墨熄搖頭道:“不可能。我曾讀過顧茫與君上的書信,五年來他一直在與君上傳遞情報, 他若是知情,又為何會願意繼續為君上獻上黑魔咒語?”

“那火球兒你有沒有覺得, 顧茫前期給君上的書信裡附著大量關於燎國黑魔咒的施展祕訣。而到了後期, 卻常常只提供軍情與國情的密報, 卻極少談論黑魔之術?”

“……”

慕容憐這樣一講, 墨熄回想當時看的那些書信,竟果真如此。

慕容憐道:“顧茫很清楚,如果自己暴露了, 慕容辰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滅口,或者直接將他這枚棋子放棄,然後令找他人繼續前往燎國搜羅祕術。所以他儘管已知道慕容辰是個怎麼樣的人,卻還一直隱忍著,按往常那樣給君上修書寫信。”

“只是打那之後,他就很注意,他給君上的信極少談及黑魔之術,就算談了,也只寫一些看似很機密,其實派不上太大用場的東西。”

墨熄:“……你又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慕容憐往煙袋裡填入煙絲,點著了,湊進脣邊抽了一口,在呼出的淡青色煙霧之中,他沉聲道:“因為這些話,是顧茫親口對我說的。”

墨熄臉色驟變,“什麼時候……”

“在他被作為議和禮送回城的前一天。”

“!”

慕容憐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慢慢地說道:“……不用太驚訝,君上曾經把處置顧茫一事交由我掌管。所以在他回城前一天,我就自己出了城去,我私下裡見過他。”

“在他返程途中?”

“在他返程途中,就在鳧水邊上。”

“……”

“人人都以為,顧茫是被燎國挖空了所有的記憶,打碎了靈核,又抽空了兩魄,所以才變成當時那個鬼樣子。”慕容憐頓了頓,“其實不是的。”

“燎國確實為了防止顧茫洩密,摧毀了他的神識,但他們並沒有毀掉那些與燎國機密無關的記憶。所以,其一,顧茫的所有記憶不是燎國毀去的。”

群臣悚然:“什麼?!”

“竟不是燎國?!”

“不錯。其二,都說顧茫的那兩魄是被燎國抽走的,這一點也是假的。顧茫的魂魄不是被任何人抽走,而是被他自己拿出來挪做了它用。是他自行捐出,與燎國沒有任何干係。”

這句話比前一句還要令人震愕,若說前一句只是漣漪,這一句卻成了巨浪。

墨熄後退一步,本就淡薄的嘴脣更是血色全無:“怎麼……可能?他這是為什麼……”

“他是為什麼這麼做,君上應當是最清楚了的。”慕容憐瞥了慕容辰一眼,“先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有第三件事要談——”

“其三,顧茫最終的記憶喪失地是在鳧水之畔,他所有回憶的抹去,其實全都是拜我們這位重華國君所賜!”

慕容辰目光如鷲:“慕容憐,你要妖言惑眾到什麼時候?!”

慕容憐淡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之前想要暗殺我,也是這個緣故。沒有辦法,誰讓當年被你派去賜他忘憂散的人……”

慕容憐頓了頓,抬起桃花眼道:“就是我呢。”

慕容辰:“……”

“我一直視顧茫為眼中釘肉中刺,知他叛國之後,倍感恥辱,認為他給望舒府蒙羞,恨不能得而誅之。當時君上看出了我的心態,祕密召我來到殿前,告訴我——顧茫其實並不是叛國,而是個密探。”

夢澤輕聲道:“你知道了他的密探身份,又為何還會這般恨他?”

“哪兒有這麼簡單。”慕容憐冷笑道,“君上告訴我,顧茫當年是以密探身份出去的,但臥底臥到了一半,顧茫提出一個要求,希望功成回國之後,讓君上助他成為望舒府之主。”

“……顧茫斷不會提這樣的價碼。”

“但我當時怎麼知道。”慕容憐翻了個白眼,“君上抓準了我的戒心,便對我說,他並沒有答應顧茫的這個條件。顧茫取我而代之的要求被君上拒絕,心生怨恨,最後假叛成了真叛,後來一直在替燎國賣命,以此報復重華。”

重華是個人都知道慕容憐從前將顧茫欺負得很慘,君上編造謊言,說顧茫心生歹意,想要借著邀功的機會將昔日之主拉下馬,這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

而作為望舒府的當家,慕容憐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是什麼心境?

慕容憐道:“我聽聞此事,自是憤怒。但又覺得蹊蹺,既然顧茫已成了真叛國,燎國又為何要把他作為議和禮送回來?”

墨熄看了君上一眼,問慕容憐道:“他怎麼說。”

“滴水不漏。說是他容不得顧茫如此行徑,於是祕密修書給了燎國的主君,告訴燎君顧茫原本赴燎時的身份,並說顧茫曾經竊取了諸多燎國機密獻與重華。燎國遂覺得此人兩面三刀,心術極其不正,不可繼續留用,所以將他送回。”

慕容憐又抽了一口浮生若夢,接著說道:“慕容辰當時告訴我,顧茫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燎國還未動手抓他時,他便已經感知到了他們的意圖。為求自保,顧茫曾修書給君上,說自己已經摸清了燎國孕煉血魔獸的密室,並且在裡面看到了血魔獸的幼獸。他願以魂魄之力將它的力量封印,祕密帶回獻於君前,只望能饒其不死。”

“我當時完全信了他的話,對顧茫厭棄到了極致。氣憤之下,我質問君上,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答應這個叛賊的要求?”

“君上答我說,顧茫受過了黑魔重淬,若是貿然殺死,不知會化作什麼前所未見的妖邪,斷不可以如此而為之。所以他確實是答應了顧茫的提議,而他要我做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他要我趁著押送顧茫的列隊還未進城,前去密見此人,要他交出封印了血魔獸力量的魂盒。”

墨熄問:“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他給了我一顆藥丸,說顧茫出身貧寒而至高位,可知其生性何其狡詐。雖顧及黑魔異變,不能將他殺害,但若是由著他神智清明,他定會與身邊之人……獄卒、看守,等等,設法造謠。以顧茫的口舌,什麼都可能造的出來,所以一定要讓他神識盡毀,記憶全失——這顆藥丸就是為此而煉的。他令我得到顧茫獻上的血魔獸魂盒後,就立刻把丹藥給他服下。”

墨熄聽著,指尖深陷入掌,隨著過往的件件真相浮出水面,君上曾經吐出的蛛絲脈絡清晰可見,猶如一張天羅地網,將他們籠在中間。

墨熄低聲道:“可你見到顧茫之後,顧茫不曾告知你真相麼……”

“他確實說了幾句。讓我不要太過相信君上之類的。但你覺得我那時候會信誰?”

“……”

“更何況,我當時見到顧茫的時候,許是負責押送他的看守對他動了私刑,他的神智很模糊,胸口有一道新鮮的傷疤,還在往外淌著血,他根本沒有力氣和我說太多的話,就已昏了過去。”

慕容憐頓了頓,繼續道:“不過當時確實有一件事令我覺得蹊蹺,那就是他除了把封印著血魔獸力量的魂盒給我,還給了我另外一件東西,讓我無論如何都要保存好,然後找機會銷毀掉,且此事絕不能讓君上知曉。”

慕容夢澤問道:“他給了你什麼?”

慕容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瞧向高座之上的慕容辰。

“君上,你煞費苦心地讓墨熄從大澤城再給你帶來一片血魔獸殘魂,才能煉出你這只長著鳥嘴狗身的怪物,想必是顧茫當年獻給你的血魔獸力量魂盒,你打了這麼多年還沒打開吧?”

他說著,嗤笑道:“知道你為何打不開嗎?”

慕容辰到了此刻,亦知再裝也無用,因此森冷道:“為何。”

慕容憐吐出煙靄,淡道:“因為顧茫當年用自己一縷魂魄鑄就的魂盒與別不同。他自己做了整調,打開它,需要一把鑰匙。”

夢澤驚道:“那就是顧茫當年要你保存的東西?”

“不錯。”慕容憐道,“當時我留了個心眼,這件事與誰都沒有提過。”

慕容憐說到這裡,幾乎是有些冰冷地看向慕容辰。

“君上苦心孤詣得來的魂盒竟然打不開,想必是鑽研了許久也不得門道。也幸虧我天性多疑,亦知你為人奸滑,到底沒全信你。否則只怕顧茫回城那一年,你就該將重華的人全部洗作木雕傀儡了。”

慕容辰銀牙緊咬,盯著他,陡地爆出一串戾然長笑。

“慕容憐……慕容憐,原來你當初既不信我,也不信顧茫……哈哈哈哈……!”

慕容憐無所謂道:“是啊。”

“那你這輩子究竟相信過誰?!”

慕容憐淡道:“我和你一樣,慕容辰。我們倆都是那種人——誰也不信,唯獨信自己。”

他說著,眼神淡漠而疏離:“你的鬧劇也該收場了。放下你一統九州的大夢吧,我早已把顧茫給我的鑰匙毀了。”

慕容辰笑聲不止,久久盤旋後,雙目赤紅地盯嚮慕容憐。而後視線一個一個人逡巡過去,從墨熄,到顧茫,到慕容夢澤……乃至群臣。

最後他眼神猶如厲鬼,森森然道:“慕容憐,你以為孤鑽研了那麼多年,當真沒有得到第二種解法,可以打開顧茫封印的力量魂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