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鐘滄笑笑,接著又引介站在武青旁邊的那位駝背朋友,別看這人駝著一隻肉峰,模樣兒倒還挺年輕,秀秀氣氣一張臉盤,猶自白中透著紅呢:
“這是我們的三把頭,‘駝虎’簡翔,靠著簡翔的是四把頭‘冥箭’柴邦,錢大兄,你瞧瞧,‘飛蛇會’的幾個頭兒,業已全出來侍候你啦!”
錢來發的目光溜過那四肢粗短,與身體對比不大均勻的“冥箭”柴邦,大剌剌的道:
“只怕未必吧?老弟臺,你手下第—員大將,也是你們‘飛蛇會’的二當家‘血槍破膽’蒲公昌怎的不見影子?”
鐘滄故意驚嘆—聲,伸出大拇指來,以讚揚的語氣道:
“果然不愧是‘報應彌勒’!‘飛蛇會’二十餘年來從不曾與尊架打過交道,但有關‘飛蛇會’的內情,尊駕卻知曉得如此詳盡,若非此次我方發動在前,錢大兄必然有以謀我,不定何日,‘飛蛇會’便吃尊駕抄窩掀底了!”
肥厚的下巴顫了顫,錢來發不帶笑意的一笑,陰著嗓門道:
“少他娘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就憑你們一個小小的‘飛蛇會’,在我看來猶如花子堂,一批窮鬼、凶神結幫,我謀你們幹鳥?老弟臺,你未免稱量得過高了!”
鐘滄沒有明著發火,但形容上已有幾分懊惱,他強笑著道:
“有錢的大爺,口氣就是不一樣,錢大兄,你看不起我們這幫苦哈哈,我們卻不敢怠慢了你,這一刻,就叫蒲老二出來侍候著你吧!”
於是——
在土地廟前同一片幽林中,一條身形魁梧、滿臉精悍的大漢,已經適時應聲出現。
來人顯然就是“飛蛇會”的二當家“血槍破膽”蒲公昌了,蒲公昌的塊頭夠大,懷裡卻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小娃娃的年紀約莫在三四歲間,兜貼在蒲公昌寬闊的胸膛前,看上去越發襯得嬌弱瑟縮,不經一握。
視線接觸到蒲公昌懷中的小小子,錢來發卻不禁臉色變了,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又仔細瞧了瞧,忍不住心裡咒罵起來——那驚悸得莫名其妙的小可憐,不正是程進源兼祧三房的獨子,他自己的乾兒寶蛋麼?
鐘滄非常注意錢來發的反應,而錢來發的反應似乎令他十分滿意,因此他笑得瀟灑極了:
“錢大兄,這一宗法寶祭起來,看情形相當靈驗,大概你沒想到我們還有這一招吧?”
錢來發乾乾的嚥了口唾沫,有些懊惱的道:
“不錯,我沒想到你們會有這一招,這死不要臉,絕子絕孫的—招;鐘滄,混世面的規矩與傳統,你們這樣瞎搞胡整,無法無天,將來如何打譜朝下立足?”
鐘滄閒閒的道:
“—旦拔除你這根眼中釘,錢大兄,不說別的,光只銀樓錢莊這一行,便盡入囊中,財源滾滾,還怕立不住足?”
錢來發沉沉的道:
“你們使這種陰狠手段,把我乾兒子擄來,目的約莫是待拿他來要挾我?”
鐘滄坦白的道:
“正是,錢大兄,來硬的,我們怕敵你不過,所以只有來邪的了;使這個法子對付你,固然有欠光明,可是在求生存、求發展的形勢下,也就顧不得手段上的選擇了,人要活著,便須活得好,有時候,道德良心便成了累贅,你說足麼?”
錢宋發搖頭道:
“我說不是,系此等卑鄙齷齪的勾當,我他娘一輩子也幹不出來!”
鐘滄像是頗為遺憾的道:
“錢大兄,可惜我不是你,否則,你就不會落到眼前的困境中啦!”
又是氣憤,又是心疼的望著蒲公呂懷裡的寶蛋兒,錢來發免不了興起—股深深的愛憐——那小傢伙必定受驚不輕,這一歇見了幹老子,恍同不識,居然連叫都不會叫了,那些雜種卻不知是怎生折騰他!
鐘滄比了個“請”的手勢:
“可以上路了吧?錢大兄。”
錢來發怒道:
“上路?上什麼路?”
白玉似的面容上驀然聚起一抹陰寒,鐘滄的聲音亦冷了下來:
“這不是裝糊塗的時候,錢大兄,你乖乖跟我們回嶺上,我們立即放孩子,並且派專人把他安全送回程家,如果你仍想反抗,則我們就先殺了這小畜生,再豁力與你一搏!”
錢來發惡狠狠的道:
“鐘滄,你要敢傷到寶蛋兒一根汗毛,我若不將你這群王八蛋個個凌遲分屍,再一把火燒掉你的老巢,我就算你們眾人所生所養!”
鐘滄的表情轉換得很快,他馬上又堆起笑顏:
“錢大兄當然是很寶貝你的這個義子,我們也實在不願對他稍有傷害,這孩子白白胖胖,乖巧可愛,誰又捨得糟蹋他呢?不過孩子的命運可是掌握在尊駕手裡,你要他活,他就會活,你要他死,他就會死,其實稚子何辜?錢大兄心懷慈悲,如何能夠不成全於他?”
冷冷—笑,錢來發道:
“鐘滄,你不該叫‘暴殺’,該稱‘巧嘴’才對,就那麼兩片皮,一時翻雲,一時覆雨,裡子面子全叫你佔了,他娘,經你這—說,寶蛋兒遭罪,倒像是我的差錯啦?”
拱拱手,鐘滄七情不動的道:
“至少,孩子生死操縱在尊駕手中總是不錯,錢大兄,大人的事,自應由大人來解決,禍延後代,你竟忍得下心腸?”
彎來繞去,卻是—番歪理,再要往下爭,只怕連誰是誰非都扯不清了;錢來發憋著一口鳥氣,瞪著眼道:
“擄劫孩子的事,程家兄弟早就知道了吧?”
鐘滄微笑的道:
“當然,要不他們怎麼會再三央求你單槍匹馬送上門來?你要不來,孩子如何尚能保命?明確的說,拿你來交換孩子罷了。”
哼了哼,錢來發道:
“你們想得挺美,怎知我會為了寶蛋兒把自己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