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錢來發嘿嘿一笑:
“還可以逃,進源,逃得遠遠的,逃出十萬八千里,只要不被那群人王找到,餘生仍然逍遙,至多嘛,日子過得驚恐些而已。”
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程進源連連搖頭:
“此地是我的老家,祖宗廬墓加上田產買賣全擱在這裡,大大小小又這麼一窩子人,卻叫我怎麼個逃法?生根紮根的所在,要拋也拋不掉啊……”
錢來發道:
“你說得不錯,逃避決不是應付困難的高招,只有面對現實,全力以赴,在艱險中求生存,這樣才有可能生存下去!”
抱拳作揖,程進源苦笑著道:
“這就全得指望你了,來發,要錢要糧。但憑你一聲吩咐,我們支持到底!”
錢來發眼珠子一翻道:
“這不叫白搭?老子現在既不缺錢、更不欠糧,少的僅是人,能夠陪我上陣拚命的人,大東家,府上能給我幾員這樣的夥計?”
於澀的打著哈哈,程進源窘迫的道:
“來發,你這不是在看我笑話麼?你不是不知道,我開的是錢莊,要找算賬計數的好手,我多得很,但提到動刀動槍,上陣拚命的角色,可就半個也挑不出來,兄弟,你就別吊我胃口,好歹救救我這一大家口吧……”
程保源跟著道:
“來發哥,可憐寶蛋兒還小啊……”
重重一哼,錢來發又火了:
“老二,寶蛋兒是我的乾兒子,我明白,你用不著成天掛在嘴皮子上,拿孩子來威脅我!”
程保源急忙陪笑道:
“你千萬不要誤會,來發哥,我只是有感而發,決沒有別的意思。”
從大圈椅上站起身來,錢來發道:
“我得趕回去了,你們這幾天多加小心,門戶安全要時時注意檢點,有什麼事,著人知會我一聲,我好盡快趕來處理。”
程進源呆了一呆,不由著慌道:
“來發,我的親爹,你這一走,‘飛蛇會’的人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從‘泰德鎮’到你那裡可不是三腳兩步就能跨得到,一來一回何止百里?真要出了事,等你趕來的辰光,只怕一切都遲了哇!”
錢來發板著臉道:
“你待要我怎的,難不成住在你家一輩子?”
連連搓著一雙骨凸筋浮的瘦手,程進源可憐兮兮的道:
“要說收債借貨,收利計紅,我有的是點子,談到砍砍殺殺,可就沒轍了,來發,我的好兄弟,你務必替我全家打算打算,不能這麼一走了之,那些亡命之徒,叫我怎麼去應付呀?”
看看也把這家子人折磨得夠了,錢來發清清嗓門,面色嚴肅的道:
“約莫是我前世欠了你們姓程的,今生才沒完沒了的受你們糾纏……好吧,我說同源,你這會到大門口去,門前那棵老榆樹下有三個頭戴竹笠,身著紫衫的漢子,你把他們叫進來。”
程同源立時答應著飛快奔出廳門,程進源卻有些迷惑的道:
“來發,那三位,是幹什麼的?”
錢來發沒好氣的道:
“幹什麼的?你倒是說說看,他們除了承我之諭拚捨這付臭皮囊來保你一家大小的性命,還能是幹什麼的?”
程進源不但馬上如釋重負,更且喜上眉梢,衝著錢來髮長揖到地:
“來發,我的好親家,我就知道你不會舍我全家大小於不顧,我就曉得你是早有計較而故意吊我胃口,看吧,這番你不但恕過了我兄弟的一時糊塗,更且將眼前的護宅人手都安排妥了,來發啊,我程家人這一輩子都跟定靠定你啦!”
錢來發揮揮手,瞪著眼道:
“去去去,少給老子來這一套,上天見憐,我當年卻是怎生一時糊塗結下這門幹親的?”
程進源呵呵笑著:
“緣份早訂,緣份天成哪,來發,可不是單由人就能推脫賴掉的……”
這時,門外—陣步覆聲響,程同源果然已領著三個紫衫漢子走了進來,三人跨入門檻,齊齊摘下頂上的竹笠,異常恭謹的向錢來發行禮,錢來發大而化之的點點頭,一指程進源,道:
“先見過程大東家。”
三個紫衣人又轉向程進源見禮,程進源一邊謙讓,邊打量著錢來發替他找來的這幾位“保鏢”:三個人同樣屬於瘦長的身材,面孔並無特異之處,但在相似的棕黑色臉膛上卻都流露著—股剽悍之氣,這給了程進源某種概念一—待要打殺拚命,正就是此等人物了!
錢來發懶洋洋的道:
“‘三槍成劫’就是他們三個,進源,劫是劫數的劫,可不是豪傑的傑;右邊的叫巫子雄,中間的叫屠無觀,左邊的叫曲還生,三個人是結拜兄弟,功夫都不錯,打今天開始,他們替我負責維護你的家宅安全,假如不出我意料的話,憑他哥三,應該可以擋住‘飛蛇會’的來人了!”
程進忙向“三槍成劫”打拱作揖,十分巴結的道:
“三位英雄這一來到,我們可就放下一千一萬個心了,朝後還盼三位英雄多多費神關照,偏勞之處,自有補報……”
三人中,大概屠無觀是兄長,他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程大東家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兄弟前來效命,全憑來發爺的一句話,只要他老人家交待下來,便要我們項上人頭,也不過橫刀—抹,若接受大東家的任何賞賜,對來發爺卻是一種瀆褻,我們兄弟決不能受!”
程進源愣了一愣,趕緊隨風轉舵:
“是,是,我不知道三位英雄與我這位幹親家有著恁深的交情,失敬失敬……”
屠無觀靜靜的道:
“大東家,我們兄弟怎配與來發爺攀交情?來發爺乃是我們再生的爹孃,續命的菩薩,要不是來發爺照顧關愛,我們兄弟便每個生有三顆腦袋,也早叫人拎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