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
嚴子畏正想說話,坐在椅上的錢來發已嘿嘿笑了起來:
“我操他娘,開賭詐財,設局坑人,正是絕子絕孫的勾當,居然還談得上公事公辦?那姓古的,你也未免胡柴過甚,離譜太遠了!”
古宣奇表情驟變,勃然大怒:
“你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出言不遜、喧賓奪主?”
錢來發大剌剌的道:
“別管我是什麼人,今天老了上了門,不把範鬆範老先生的借據取回,所輸財物一筆勾銷,是決計不會甘休的!你要做得了主,就快快照我吩咐的去辦事;如若做不了主,便立時將那能做主的狗頭叫出來回話!”
退後一步,古宣奇指著錢來發叱喝:
“大膽匹夫,無知狂徒,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居然跑來‘虎頭賭坊’耍狠使蠻,大呼小叫?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得你這種三流混子囂張?”
錢來發齜著牙道:
“古總管、古宣奇、古灰孫子,你再挺著磨嘴皮子,就莫怪我要叫你滿地找牙、爬著嚎喪!”
瘦削的兩腮往上吊起,額頭暴浮青筋,古宣奇狠瞪著嚴子畏,脣角不住抽搐:
“好個嚴子畏,原來你是企圖輸打贏要呀?欠錢賴帳不說,猶帶了這兩個男女混混上門恫嚇,想迫使我們畏懼低頭?姓嚴的,我告訴你,你可是敲錯了算盤想豁了邊,我們是幹什麼吃的?哪一種鬼頭蛤蟆臉不曾見過?大風大浪經得多了,你這點陣仗唬不住人!”
嚴子畏平靜的道:
“錢大爺和楚姑娘乃是代我主持公道來的,路不平,有人踩,我們爭的只是一個是非,並沒有恫嚇脅迫的意思!”
聲聲冷笑,古宣奇惡狠狠的道:
“不論你怎麼說,你的麻煩大了,姓嚴的,虎嘴捋鬚,太歲頭上動土,我且看你如何收場吧!”
錢來發的身子略微一動,四聲清脆的巴掌擊肉聲業已傳揚,那古宣奇甚至沒看清人家是怎麼動的手,人已暈天黑地的倒仰出去,但見滿口濺血,滿地翻滾,待爬起來的時候,兩邊面頰上重疊的五隻指印竟已泛成了紫赤!
口中嘖嘖有聲,楚雪風搖著頭道:
“老古,早就叫你去找能管事的人來,別愣挺在這裡磨嘴皮子,你偏偏不聽,現在可好,這一頓耳刮子捱得豈不叫冤?”
捂著瘀腫的面孔往後倒退,古宣奇驀然大叫狂吼:
“來人呀,快來人呀,姓嚴的小子領著幫手上門踹場子啦……”
仍然端坐椅上的錢來發笑吟吟的道:
“莫急,莫急,你慢慢吆喝不遲,事情未曾解決之前,我們不會走,倒是你要保重,千萬別嗆著了……”
隨著古宣奇鬼哭狼嚎似的這陣吼叫,但聞客堂之外人聲喧嚷,步履紛雜,人影閃處,七八條牛高馬大的壯漢已手執兵器,—擁而入!
古宣奇一指椅子上的錢來發,疊聲怪吼:
“就是他,就是椅子上的那個肥佬,還不快快替我拿下!”
七八條壯漢一聲轟喏,如狼似虎般撲向錢來發,而錢來發身形不動,楚雪鳳已凌空騰起,四肢掄舞宛若風車飛旋,掌翻足踹快逾閃電,驟見人影滾跌推撞,兵刃撞碰墜落,眨眼問,七八條漢子已經躺了一地!
古宣奇目睹之下,不由猛的打了個寒噤,身子一縮,就待開溜,誰知轉過身來,赫然發覺嚴子畏正站立門邊,雙臂環胸,怒目相視,端的一副蓄勢待發之概。
錢來發懶洋洋的開口道:
“你也就別走了,我說古總管,且在這裡候著,不消一時半刻,你那東家父子得到警訊,自會快快移樽就教;此地陳設不錯,亦頗清幽可人,大夥便湊合著就地解決問題吧。”
古宣奇面孔扭曲,彷彿呻吟般顫著聲道:
“你們完了……你們捅的紕漏可大了……不要以為佔了這點小小上風,就篤定十掐八攢,場子裡真有本事的人物尚未到來,只要他們幾個一到,便包管你三人吃不完兜著走!”
錢來發蹺起二郎腿,皮笑肉不動的道:
“即便是天皇老子,我也鐵了心要鬥上一斗,古總管,你以為我們是幹什麼來的?”
楚雪鳳四面打量,輕描淡寫的道:
“大佬,這裡恐怕地方不夠寬敞,打起來滿屋的東西都得砸……”
摸著下巴,錢來發道:
“管他娘,砸就砸吧,橫豎東西不是我們的,也不是他們的,砸的淨是一干賭鬼輸來的家當,砸光了大家省事。”
躺在地下的七八條漢子哼哼不絕,可就沒有—個人敢爬起身來,楚雪鳳橫掃一眼,神情不屑的撇著脣角:
“只看這幾位朋友的‘行情’,就難以令人高看他們的主兒,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像這一堆酒囊飯袋,他們的頭子還能強到哪裡?”
錢來發笑問古宣奇:
“老古,我們楚姑娘說得可對?”
古宣奇瑟縮一隅,恨聲道:
“你莫得意過早,你們一個也休想全身而出……”
錢來發道:
“要不是看你可憐生生的模樣,老古,我幾乎又想賞你幾下耳光!”
抖了抖,古宣奇不停縮曲身軀,喉管裡宛似有口痰不上不下的塞著:
“是英雄好漢,就挑那有本領的去鬥,光對我這種不諳武功的人施威,算不上神氣……”
“哦”了—聲,錢來發笑了:
“實在對不住,我竟不知你不會武功,先時見你那等揚武耀威、不可—世的德性,我還以為你身懷絕技,藝業超群哩!”
古宣奇嘴脣蠕動,卻不敢再加頂駁,他正在滿腹委屈的當口,站在門邊的嚴子畏忽然神情緊張,側耳聆聽,同時已有眼色拋了過來。
楚雪鳳低聲道:
“來了。”
錢來發伸了個懶腰,咧嘴笑道:
“早就該來了,卻叫我等得好不耐煩。”
於是,步履聲逐漸入耳,迅速接近,首先進來的是三個身著玄色長衫,形態精悍冷肅的年輕人,他們甫始踏入,立刻分散開去,各自佔據有利的出於位置,緊跟著進屋的是另—個身材壯碩,方面大耳的中年漢子,在他之後,則是兩人並行,這兩個人,右邊的那位約有五十多歲的年紀,體形肥大,滿臉油光,頸子上鼓出一個拳大的紫色肉瘤,看上去頗為惹眼,他身側的這位,卻長得身長玉立,粉頭俊面,二人都有相似的的豎眉隆準,雙目如鷹,顯然有著十分接近的血緣關係。
前行的中年漢子瞥一眼地下橫七豎八賴躺著的各位仁兄,不由重重—哼,大聲叱罵:
“—群不中用的飯桶,還不給我爬起來滾出去?”
七八條漢子聞言之下如獲大赦,紛紛爬起身來,瘸瘸拐拐的退將出去,中年人又將目光投注在錢來發臉上,形容凝重的道:
“上門踹場啟釁的朋友,大約就是閣下了?”
錢來發尚未及答話,鼻青眼腫的古宣奇已急忙搶著道:
“齊師傅,替姓嚴的強行出頭,無理找碴的人正是這個肥佬,還有那娘們也凶惡得緊,三句話沒說完,就出手動粗,打得我們好不淒慘——”
被稱為“齊師傅”的這位中年人微微搖頭,不帶什麼表情的道:
“古總管,你先歇著,老東家和少東家都已來了,眼前的事,自會為你討還公道。”
捂著腮頰,古宣奇憤恨的道:
“萬萬饒不得這幾個潑皮,簡直狂妄囂張到了極處,完全不把我們‘虎頭賭坊’看在眼裡,他們是存心來砸招牌、結樑子的啊……”
後面,那頸子上掛著顆肉瘤的肥大人物低聲叫喚:
“宣奇,稍安毋躁,你受的委屈,自有我來作主,包管叫你順下這口氣便是。”
古宣奇哈了哈腰,哭喪著面孔道:
“多少年不曾遭過這等的凌辱了,一切還望老爺子周全……”
擺擺手,這位“老爺子”瞧向錢來發,不慍不。火的道:
“你是什麼人?”
錢來發笑嘻嘻的道:
“我姓錢,叫來發,開金子鋪的。”
那“老爺子”臉上的肥肉忽然—抽,脫口道:
“‘報應彌勒’?”
錢來發拱拱手:
“這是人家給我按的匪號,可不是我自己樂意往上湊的!”
對方目瞪瞪的看著錢來發,好半晌,才語調生硬的道:
“我是金虎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