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
魯元標和盧毓秀兩個人跟著焦二順趕到山莊的辰光,已是午夜,錢來發沒有說錯,三位仁兄,果然是串成一提溜來了。
錢來發披衣迎客,就在二樓寢居對角的靜室裡同他請來的兩個夥計朝上面;粗偉黑胖,滿臉橫肉纍纍的魯元標,仍然是老毛病未改,即使沿途趕路,也照舊喝得黑臉透紫,開口閉口,酒氣薰人,乾瘦的宛若一把枯柴似的盧毓秀,卻顯得相當斯文倜儻,舉手投足輕飄飄的,帶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一張面孔有些不正常的青白,像被什麼玩意淘虛了。
—看到錢來發,魯元標立時彎下腰來,先打個酒呃,才堆起那一臉油光紫紅的笑:
“老久不見大爺了,把我想得好生著慌,大爺近來一定越來財源茂盛,福星高照,我魯元標在這裡向大爺請安啦!”
錢來發吸吸鼻子,沒好氣的道:
“我看你馬尿灌得差不多了,魯元標,你就不能少喝兩口?我他娘著人前去找你,必定有事,你這樣暈天黑地的溺在酒甕子裡,如何還辦得了正事?”
魯元標哈哈大笑,露出那一口參差不齊、黃黑交雜的牙齒來:
“我說大爺,別人不瞭解我,倒也罷了,難不成大爺你也不瞭解我?你是知道的,我魯元標喝酒是喝酒,卻從來不誤事,酒醉心明哪,大爺,你說說看,我什麼時候給大爺你出過岔子來?”
哼了一聲,錢來發吩咐一邊的焦二順:
“給我砌壺濃茶來,先叫這混帳東西醒醒頭腦。”
焦二順回應著轉身自去,錢來發又沖著盧毓秀一笑,語氣也變得和悅多了:
“焦二順是在‘巧黛樓’含芳姑娘那裡尋著你的?”
盧毓秀躬了躬身,笑得居然有些靦腆:
“大爺明鑑,我除了含芳那婆娘的居停,已經很少再到別處花俏了,近幾年來,身子骨比不得從前,自己也感到年紀大了,歲月不饒人,因而時時唸著大爺的勸戒,能收斂就儘量收斂……”
魯元標不懷好意的一笑,插嘴進來:
“少他奶奶在大爺跟前假撇清,我這兩三年裡只見過你四面,四次都在不同的窯子裡和你碰頭,還說你收斂哩,要是不收斂,你還想弄個三宮六院啊?”
看了魯元標一眼,盧毓秀冷冷清清的道:
“我兩個是長見不如懷念,老魯,兩三年裡碰上四次已經嫌多了,我那點毛病,總比你的嗜好要強,你看看你,成天到黑,活脫個醉驢似的,像話麼?”
魯元標又打了個酒嗝:“有什麼不像話?酒肉穿腸過,色字頭上一把刀,你當你比我高尚?我呸,三吊筋吊個脖子,兩枚卵蛋捏個鳥,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皮包骨的一副身架,你他娘早叫那些無底洞給淘空啦!”
皺起雙眉,盧毓秀卻毫不慍惱,只淡淡的道:
“不和你鬼扯,你是越喝越渾,越喝越蠻!”
魯元標大聲嚷嚷:
“我鬼扯,我渾,我蠻?孃的,我一—”
打斷魯元標的語尾,錢來發輕叱道:
“三更半夜,窮吆喝什麼?我叫你們來是有正事商量,不是聽你們鬥嘴來的!”
盧毓秀淡然笑道:
“原是來替大爺當差跑腿的,老魯就偏偏愛在節骨眼上瞎攪合,我受他幾句不關緊,怕是惹惱了大爺,還以為我也和他一樣不懂事。”
魯元標一聽盧毓秀在給自己小鞋穿,不禁又火了起來,臉上的橫肉一扯,正待拿話頂駁,錢來發已瞪了他一眼,重重的道:
“你們兩個都給我坐下,不準再吵了,我有極要緊的事情囑託你們!”
等魯元標與盧毓秀分在左右落坐,錢來發才在對面的大圈椅上坐穩,神情嚴肅的道:
“這樁事相當麻煩,危險性也很大,說穿了,就是賣命的勾當,你兩個在答應之前,要多加考慮,若有難處,亦不必勉強一—”
猛一挺胸,魯元標搶著道:
“大爺,你這樣說,簡直就是小看了魯元標,水裡火裡,但憑大爺交代一句,誰要打個吭吃,便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錢來發笑了笑,道:
“你確認有這個擔當?”
雙目驟睜,魯元標面孔掙紅了:
“大爺,我魯元標是塊什麼料,大爺你可是比誰都清楚,叫我舞文弄墨,斡旋說合,我乃一竅不通,若是衝鋒陷陣,豁命賣肉,姓魯的包管稱得上一等一的好手,那一年,大爺從‘七連環’手裡救了我,我雖說拚到一身是血,遍體鱗傷,卻沒耍過半點孬種吧?”
“嗯”了一聲,錢來發道:
“這倒是實情……”
視線轉向盧毓秀,他接著道:
“你呢?你有問題沒有?”
盧毓秀聳聳瘦肩,道:
“士為知己者死,大爺。”
錢來發滿意的道:
“好,我就知道找你們兩個來準沒錯,不過,我卻有言在先,這檔子事,雖然十分危險,能保命還是以保命為上,我決不希望你們有任何閃失——”
正說到這裡,焦二順已擎了託盤快步而入,他手腳利落的替房中三人斟過了茶,亦不忘替自己也留了一杯,然後站到牆角,雙手捧茶,擺出—副傾耳聆聽的架勢。
乾咳—聲,錢來發道:
“‘紅河套’柴家府,你們聽說過麼?”
兩人一齊點頭,魯元標又急著開腔:
“大爺難道和這—窩子祖傳老橫(強盜)有了糾葛?”
錢來發頷首道:
“不錯,這樑子還結得不小——”
將與‘柴家府’結怨的前因後果及風聞對方將要反撲尋仇的顧慮表過,錢來發單刀直入的說明白己的打算:
“與其坐等挨剮,遠不如先發制人,我身邊人手不足,所以請來二位相助一臂,咱們攔到‘紅河套’去,打那‘柴家府’—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