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
生在北地的人都知道,天氣真冷的時候,並不是飄雪的時候,雪前雪後那種乾冷,才叫寒透心脾,凍徹肌骨,假如這辰光再起一陣北風,就更若刀口子刮過,憑般森冽陰凜的滋味,令人這輩子也不想再嘗第二次了。
現在正是如此,雪前的乾冷,又加起了北風,凍得人心裡發慌,而且夜色濃鬱,黑幕深垂,能見度極差,一面抗寒,一面尚得注意腳下,行動之間,雖不至跌跌撞撞,卻相當的辛苦。
錢來發領著焦二順、魯元標,共是三個人牽著五匹馬,跟在後面遙遙吊綴,楚雪鳳與盧毓秀兩個則趕到前頭尾躡“柴家府”的馬隊去了,他二人的輕功全是上上之選,只要不過份接近敵人,應該沒有問題。
五匹馬的二十隻蹄子,已經用破布墊襯枯草包好,這麼一弄,便可減低聲響,三位仁兄頂著寒風趲趕,牽扯韁繩的幾隻手都差點凍麻了。
夜色中,魯元標一腳高一腳低的跟在錢來發屁股之後,他牽著兩匹馬,強聚目力盯視前路,忍不住就嘴裡咒罵起來:
“‘柴家府’這些殺千刀的混帳,什麼時辰不好挑,卻偏偏揀了這麼個要命的辰光上路,真是麻子不算麻子,明著叫坑人嘛……”
焦二順殿後,也牽著兩匹馬,一邊吸著鼻子,邊也恨恨的咕噥:
“我操他個六舅,姓柴的這一家人,玩什麼都邪著來,你怎麼估量他,他就偏和你扭著搞,看吧,暈天黑地的,他們居然就出兵啦!”
魯元標呵著氣回頭道:
“這一路趕下去,猶不知要趕到幾時,若是時間拖長,我們幾個豈不凍成冰棍了?”
暗影中看不清焦二順的表情,但想來亦必是愁眉苦臉的:
“說得是哪,這就要看我們來發爺怎生定奪了,唉,遭罪啊……”
錢來發微微放慢了步伐,把牽著坐騎的右手換成左手,將右手插進懷裡取暖:
“你們冷,莫非我就不冷?人家楚姑娘和盧毓秀還更苦著哩,多活動活動,就包管凍不死人,光耍嘴皮子是取不暖的!”
魯元標壓著嗓門道:
“大爺,‘柴家府’的人馬如果不停下來,我們就得一路跟下去?”
錢來發半側過面孔道:
“你不記得楚姑娘說的話?—朝發生狀況,我們便隨機因應,就是變化莫測,所以,我們目前也不能確定要怎麼辦。”
後頭的焦二順接口道:
“情形照這樣下去,還不如早早動手的好,他娘冷死人啦……”
錢來發道:
“還得看他們是不是指向我們老窯的方向,等確定之後,才好行動。”
三個人牽著:五匹馬又趕了個把時辰的夜路,個個跑得額頭見汗,熱氣騰騰,冷固然是不覺冷了,卻又累得慌,焦二順領先喘了起來。
魯元標註意到焦二順的情形,不禁十分同情的轉回頭道:
“你的身底子可真虛,焦二順哪,我看你乾脆上馬算了!”
不等焦二順回答,錢來發已經叱道:
“開什麼玩笑?人上了馬背,馬蹄即重,萬一因此暴露形跡,你們哪—個能負責?孃的,若大一條漢子,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像話麼?”
焦二順趕忙喘著分辯:
“來發爺,話可不是我說的,再怎麼著,能撐總得往下撐……”
抹—把腦袋上的汗水,錢來發道:
“咬住牙,我看關節就快到了,雖說兩條腿比不過四條腿,好歹也得跟他們耗上一耗!”
正說話間,斜刺裡人影—閃,盧毓秀已如驚鴻般掠到面前,他神色冷沉的截在路頭,不籲不喘,就和個沒事人似的湊進錢來發:
“大爺,‘柴家府’的馬隊停下來,似乎是準備打尖,再往前三裡多地,就到達分岔點了,設若他們往南、北、西任何一個方向去,便不是衝著我們來的,但如往東指,即八成符合了我們原先的盤算……”
錢來發低聲道:
“如果他們往東去,這條路上楚姑娘有沒有選定動手的地方?”
盧毓秀的瘦臉上浮起一抹欽佩之色,壓低著嗓門道:
“楚姑娘就是為了挑揀合適的地點,已搶在前頭朝東邊那條路趕了下去,她交待至多半個時辰便打回頭,叫我趕來遞過消息後盡快轉返接應,大爺,楚姑娘確然果斷能幹,不讓鬚眉!”
錢來發聽在耳中,自覺十分受用,嘿嘿一笑,竟有幾分輕飄飄的味道:
“算你能夠識人,盧毓秀啊,楚姑娘秀外慧中,冰雪聰明,辦起事來更加明快精到,利落無比,你看看吧,就隻眼前的這項狀況變化,不用我交待,她已知道如何反應,換做別個婆娘,辦得到麼?”
盧毓秀打蛇隨棍上,幫襯著道:
“大爺說得一點不錯,對楚姑娘,我可是心服口服了,大爺好福氣,能有這麼一位賢內助,將來正不知會替大爺帶來多少澤惠哩……”
錢來發驀然惕悟,忙道:
“什麼‘賢內助’?盧毓秀,你可別亂說話,我和楚姑娘純係朋友,不涉其他,若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出去,我倒不要緊,人家好歹是個大姑娘,沾不得這等渲染!”
盧毓秀儘管心知肚明,卻也不敢再朝下扯,只陪著笑道:
“大爺,楚姑娘行前再三囑咐,要我趕緊回轉,大爺有什麼指示,還請早說,俾便傳予楚姑娘,好做行事準備。”
略一沉吟,錢來發道:
“‘柴家府’的人馬,離著我們這裡還有多遠?”
盧毓秀估量著道:
“大概兩里路遠近。”
錢來發道:
“你回去先問楚姑娘,伏襲的地點選定了沒有?假如選定了,要馬上通知我們,我打算搶在頭裡先把陣勢佈下,至於人手分配的問題,仍照原議,你同楚姑娘為一組,魯元標和焦二順是一組,我個人自為一組,行動的時機由我決定,換句話說,大夥只要看到我出手,就可以一齊拚肩子上了!”
盧毓秀道:
“萬一對方不是朝東走呢?”
錢來發慢慢的道:
“那就再跟一陣,十里之內他們若不轉向,我們就撤兵,不過,抵達前路三裡處分岔的辰光,你必得趕回來先把消息遞到!”
盧毓秀轉身掠走,身法之快,直如鷹隼夜色中閃了兩閃,已目無蹤影。
望向冥寂的黑暗曠野,焦二順不勝飲羨的道:
“人的動作也真有那麼快法的,起落如飛,簡直就和鳥雀一樣了……”
錢來發要笑不笑的道:
“那焦二順,這種快法,並不是打孃胎生出來就具有的,人的動作想快,身法想輕靈,得經過多少年內外苦修才使得成,你看著羨慕,不若自己下功夫去磨,總有—天,你會發覺辛苦不會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