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二

正與楚雪鳳殺得難分難解的柴化,可以無視於妹妹及妹夫的險狀,卻不能無視於老母的安危,他的紅纓金槍急速吞吐飛刺,倒滑步,人已一個迴旋搶到柴老奶奶身邊,金槍長指錢來發,疊聲問道:

“娘,娘,你老人家傷得可重?”

“鳳頭杖”用力拄地,柴老奶奶伸手往背後一摸,果然摸了一手又粘又濕的鮮血;她雙目鼓瞪,牙齒錯得“咯”“咯”作響:

“這王八羔子,我被他糟蹋夠了,這一下,是第二記了!”

柴化護在老孃身旁,金槍不停遊走移動,又十分焦急的道:

“娘,你老人家到底傷勢如何?這可逞不得能啊……”

柴老奶奶粗暴的道:

“我只覺得背脊樑上一片火辣,傷口看不見,卻怎知是輕是重?總之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你不用管我,且去把那賤婦收拾了再說!”

柴化猶豫的道:

“可是,娘,你目前的情形——”

打斷了兒子的話,柴老奶奶恨聲道:

“我能否撐得住自己心裡有數,你少磨蹭,辦你的事去!”

這時,錢來發已和楚雪鳳雙雙逼近過來,錢來發皮笑肉不動的接口道:

“不必走過來跑過去的多麻煩,二位,我們便移樽就教,近前服侍吧!”

柴老奶奶深深吸一口氣,眼睛死盯著錢來發:

“姓錢的,看你一身肥肉,滿腹油脂,想不到還被你練成了‘幻形大法’,不過,你瞞得我一次,卻絕對瞞不了我兩遭!”

錢來發道:

“不,太夫人,已經瞞過你兩遭了,第一次在你手臂上做了點成績,第二次刀口子便移到尊背之處,如果再有第三次,我敢肯定太夫人你的體能狀況就一定樂觀不了。”

聽到對方在計算割自己老孃幾刀,柴化這股子難受就甭提了,他金槍一抖,霹雷般吼道:

“錢來發,血債血償,還不過來納命?”

錢來發淡淡笑道:

“來了,柴大少,這不是已經送上門來了麼?”

柴老奶奶低促的告誡兒子:

“千萬注意,這姓錢的身手詭異,心性狠辣,常有些出人預料的花樣施展,切切不可輕估了他,如今再加上那不知姓什名誰的賤婦為助,我母子雖然亦是聯手,卻也絕對疏忽不得……”

柴化額頭兩側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面頰肌肉不住抽搐,他悶著聲道:

“孩兒省得——”

“得”字才剛剛吐出脣縫,那邊便驀地傳來—聲哀號,和魯元標、焦二順接杖的三名“柴家府”朋友中,有一個正在四仰八叉的倒翻出去,只看那人踣地時身軀癱沉的模樣,就可斷定不會還是個活人了。

錢來發喝一聲彩:

“幹得好,魯元標!”

當然他知道奏功奪命的人不可能是焦二順。

金槍的寒光有如星芒,猝閃之下已指向錢來發的咽喉,他卓立不動,左臂暴抬,“當”聲—響便把槍尖震開,柴老奶奶的“鳳頭杖”由下上挑,立時夾攻過來,錢來發這次卻不躲避,雙臂貫力,猛然下壓——竟是硬打硬接的招式!

柴老奶奶沒有想到錢來發放敢硬架,她是採取從下往上挑的路數,在力道的運用上先就吃虧,雙方的兵器交觸,“鳳頭杖”當場便被壓低半尺,只此一剎,緬刀的冷電宛如匹練,抹頸斬到,犀利之極!

柴化厲叱—聲,金槍翻回,卻飛劈不中,柴老奶奶氣得破口大罵,卻只好往後急退,她這—退,錢來發的“連臂藍”便凝成一面光網,各式的線條灼亮炫麗,以恁般嚴密的組合罩捲柴化。

楚雪鳳的動作更為鑽刁凶悍,當錢來發的光網罩落,她已貼地前滾,緬刀隨著她身形滾動有如銀波湧激,雲霞片片,任是柴化自詡功高技強,在這上下交擊之餘,也頓時亂了手腳!

斜刺裡人影撲來,柴老奶奶再度回轉,杖影縱橫,氣勢凌厲,頗有拚命的意味一—果真是母子連心哩。

錢來發輕喝—聲:

“拖閃!”

人隨聲走,彷彿星墜光曳,打橫裡旋飛而去,幾手在人們的視覺未及追攝之前,他的雙臂已做了十三次交錯揮掠,那力拚盧毓秀的四位“柴家府”長客裡,塊頭最大的一位突兀喝醉似的踉蹌歪出,人尚未曾仆倒,錢來發已凌空三個斤斗翻回原處一一在這一去—回之間,柴家母子也不過堪堪解圍,甫始逼退了楚雪鳳。

盧毓秀的馬刀閃過—度半弧,同時高聲致意:

“謝了,大爺!”

錢來發腳尖沾地,哈哈笑道:

“小意思,小意思。”

柴家母子睹狀之下,那份怨恨,那種氣惱,簡直到了無地自容的程度;憑他們母子聯手之力,居然圈不住正面對杖的敵人,這猶不提,人家更則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並在回轉之餘,順手追魂奪命,這等光景,已不只是抹灰了柴家母子臉面,尤近乎視其母子如無物了!

柴老奶奶杖圈杖揚,宛似排山倒海般沖卷而來,她的披風頭罩早已拋向頸後,發亂拂肩,臉上的五官全扯歪了:

“我要不活活打死你們這一雙狗男女,我就自拆‘柴家府’的門樓子,永不再涉足江湖一步……化兒,殺呀,幫為孃的殺!”

柴化的金槍閃閃,紅纓收張仿若血鬥,他的神色決不比乃母稍強,那種咬牙切齒的德性,活脫就待生啖了錢來發和楚雪鳳。

戰況便在尖厲的囂叫聲裡越趨激烈,而錢來發事先並不曾與楚雪鳳有過任何並肩應敵的演練,但一朝到了拚命的辰光,兩人竟有十分貼切的默契,進退攻拒間嚴絲合縫,涓滴不漏,彼此一個眼神,一個暗示,甚至某項動作的初期徵兆,都能作為延續發展的搭配,也不知是什麼因素使然,錢來發只覺得開心之極。

柴家母子固然悲憤填膺,情緒昂烈,來勢有如狂龍惡虎,但實際上,他們仍有他們的計較,決不是紅著眼打混戰來的——

單由母子二人相距七尺,皆在長杖金槍互為掩護的範圍之內,即可窺知其卻敵之策已比先前謹慎得多。

於是,寒光變幻著各種各式的形象,以迥異的色澤在炫耀穿飛,雙方攻拒進退,快如電掣,舉手抬足皆向要害,分寸之間便分生死,這一次的近身拚搏,兩邊全似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