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於是,楚雪鳳就從斜刺裡撲來,真如一隻穿雲的雪白鳳凰般飛撲過來,她的白衣飄舞,緬刀映寒,沉悶的碰撞聲像煞響起一記輕雷,兩個身體纏疊成堆,就那麼重重跌落!
“大力王”楊昂一聲狂吼,巨型的鐵棍以平生之力砸至魯元標的扁擔,“當”聲撞響猶帶著顫抖的尾韻,魯元標雙手虎口震裂,生鐵扁擔竟被砸斷為二,這一重擊之下,不但震得他頭暈目眩,心脈悸蕩,甚至全身上下都觸電似的起了一陣麻痺,人也風車般朝外打轉,而楊昂的情形雖比他好一點,卻好不了多少,粗大的鐵棍已成曲角彎拗,雙手手腕立見瘀腫,這位“大力王”一面歪歪斜斜的向後倒退,一邊舉著彎曲的鐵棍就待撲襲錢來發!
屠無觀的點鋼槍插入雪地,隨著槍身的反彈力道一個觔斗翻騰於空,人在空中迂迴,長槍掣如流星掠穹,一閃之下,正好捅進腳步未穩的楊昂背脊,真個準狠至極!
楊昂悶嗥半聲,猛然回手抓住了插在背後的槍桿,旋身振臂的—剎,已將屠無觀瘦削的身子拋起來,姓楊的狀如瘋虎,高舉手上彎曲的鐵棍,模樣就像生啖活人似的撲向了屠無觀。
錢來發肥胖的身形驀而彈起,彈起的同時縮成一團,彷彿九天之外飛來的隕石,以強勁無比的快速橫衝楊昂,雙方的接觸有如閃電,光景活脫怒牛互撞,錢來發的軀體“砰”的一記倒翻丈外,楊昂卻仰面摔跌一一插在他背脊上的點鋼槍,就那麼直愣愣的透出了他的前胸。
在雪地上骨碌碌滾了幾滾,錢來發甫始拚力挺躍,那邊嚴逸山的“黑龍拐”已倏忽並翻暴砸,沈落月收勢不及,左手的彎月刀已嗆啷墜地,盧毓秀便在此時驚鴻也似偏身逼入,弓背挫腰,馬刀上揚,“呱”聲悶響,沈落月的那條握刀右臂也血淋淋的與他身子分了家!
沈落月在斷臂的頃刻,臉上的表情簡直複雜得令人不忍卒睹,他嗚咽似的發出一聲模糊聲響,右手箕張如爪,倏忽反扣盧毓秀咽喉,盧毓秀卻怎容對方扣住?馬力剎時進濺出長短不一的光束,硬是在眨眼間逼開了沈落月,嚴逸山覷準時機,雙拐矯飛揮揚,沉猛無倫,打得沈落月全身騰空,上下翻滾,鈍器擊肉斷骨的聲音連連入耳,竟然那等淒愴。
正豁著老命與“掌心雷”武傳青拚搏的那名“紅骷髏”,也是七名“紅骷髏”裡最後的一個,他本來早已膽顫心驚,鬥志全失,之所以還在和武傳青糾纏,並非要表什麼三貞九烈,而是事實上掙脫不了武傳青的控制,這辰光沈落月又命喪當場,“返璞堂”上下也已全軍覆沒,不剩半張活口,他可再也撐不下去了,身子猛往抬退,“哐啷”一聲丟棄了手中那對“虎頭鉤”,跟著雙膝—軟,人就直挺挺的跪倒在雪地上。
武傳青先是一怔,一怔之後獰笑出聲,手掌已經向上翻抬——便白痴也看得出來,這位“掌心雷”顯然是要有超生渡命的意思!
兩手撐扶著腰身,錢來發嘆了口氣,嗓音沙啞的及時送了句話過來:
“饒了他吧……”
錐球出手,又隨聲倏閃而回,武傳青望向錢來發齜牙一笑,聳著肩道:
“反正都是你的,殺不殺悉聽尊便。”
錢來發步履蹣跚的走到楚雪鳳身邊,楚雪鳳剛在盧毓秀扶持下搖搖晃晃的站起,白衣上斑斑血跡,臉龐也一樣的慘白晦澀,只在這須臾前後,她已像是委靡了好多……
錢剛的身體蜷曲在五尺之外,一張面孔倒有大半埋進了雪堆裡,楚雪鳳的緬刀前端沒入在鐵剛的胸膛中,露在體側的那段刀刃便扭絞著有若—條懶蛇,鋒面的寒芒隱隱泛功,卻有—股奇異的、滅絕的意味。
搖搖頭,錢來發低聲道:
“方才那—撞,多虧了你,要不然,我現在怕已躺下了……”
楚雪鳳似乎想笑一笑,但實在笑不出來,她脣角勾動著,有些虛脫的道:
“你我之間……何分……彼此?大佬,我,我也算還了你—……報。”
顧不得品味楚雪鳳話中的含意,錢來發端詳著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看樣子,你傷得不輕,感覺到哪裡不舒坦?”
楚雪鳳沙沙的道:
“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舒坦……頭暈、噁心、眼發黑,骨架子都像被拆散了,如今只想好好睡上—覺……”
扶著楚雪鳳的盧毓秀接口道:
“八成是楚姑娘和姓鐵的那一撞震盪了頭部,大爺,得叫楚姑娘趕緊歇著才好。”
錢來發轉身提高了聲調:
“屠無觀、曲還生和焦二順兩個傷勢如何?”
屠無觀清了清嗓門,道:
“曲還生左邊肋骨斷了三根,好像還受了點內傷,焦二順背頸窩叫鐵鉤子撕裂了一大塊,手腕也有瘀腫現象,不過,都死不了。”
那邊,魯元標正在深深呼吸,不等錢來發問及,已嘿嘿笑道:
“回大爺,我也沒什麼事,只是被姓楊的反震了一記,到眼下還他娘眼花耳鳴,血氣未平,再就兩手虎口崩裂了,卻不關緊……”
楚雪鳳忽然呻吟似的道:
“大佬,你的背後全是血,把衣裳都浸透了一一”
錢來發笑道:
“皮肉之傷,敷兩貼藥就好。”
相距不遠的嚴逸山目定定的注視著錢來發的肩胛部位,表情十分凝重的道:
“錢兄,恐怕你說得太輕鬆了!”
錢來發皺著眉道:
“這話怎麼說?總不過是捱了—劍,傷口看著嚇人,其實卻不曾觸及要害……”
嚴逸山,走到錢來發身側,用手掀開染血的肩衣,仔細察看了傷處,慢吞吞的道:
“錢兄,不是我危言聳聽,你肩胛下的劍傷四周肌膚腫脹泛黑,而且流出來的血色晦暗帶紫,我懷疑姓鐵的那把劍上另右花巧!”
在嚴逸山檢視錢來發傷口的同時,楚雪鳳和盧毓秀也在一邊看得清楚,楚雪鳳此刻的臉龐越顯得蒼白,她幾近抽噎的道:
“嚴逸山說得不錯,大佬,—般的劍傷不該是這個樣子——”
嚴逸山又道:
“但凡淬毒的利器,傷及人體之後反應必然異常,不是覺得麻痺木鈍,就會覺得特別疼痛,錢兄,你現在的感覺如何?”
舐舐嘴脣,錢來發道:
“痛得要命。”
嚴逸山頷首:
“而且血也流得較多,依我看,你有可能是中了劍毒!”
盧毓秀輕聲道:
“大爺,鐵剛不是號稱‘毒血劍’麼?他的劍鋒上更透著赤光,十有八九不是好路數,大爺得趕緊求醫診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