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還好比賽沒有太多鋪墊,直接進入了正題,鬱久的注意力很快被電視吸引過去。
第一部 分的比賽,藺從安看過了現場。
但外行人只能看個熱鬧,此刻有鬱久給他點評每首曲子的優缺點,他也漸漸看了進去。
到鄭新和劉柯喬的時候,鬱久特地介紹了一下。
藺從安說:「我記得,你朋友,去醫院看過你。」
鬱久笑笑:「對。鄭新彈得好一些,決賽有望。劉柯喬可能比較危險。」
藺從安嗯了一聲,又問:「初賽的時候,他彈了土耳其進行曲?」
「你還記得呀!」鬱久驚喜道:「很厲害嘛藺先生!」
跟著鬱久,確實能瞭解一些古典音樂的常識。藺從安對自己從沒涉獵過的這個領域挺感興趣,掃平知識盲區的過程本身,就足夠有樂趣了。
鬱久的黑鍵練習曲在倒數第二個,聽完以後,藺從安依然覺得震撼。
還沒等他組織好聽後感,就看見下一個小胖子,一隻腳踏上了臺。
藺從安果斷掏出了遙控器,摁了個靜音鍵。
鬱久:「……?」
藺從安淡定道:「不想聽第二遍。」
他倆不知道,此刻的社交網站上已經悄然掀起了一陣表情包風……
無數人圈了蜉蝣雜誌社,一邊黑人問號一邊感慨——聽說業餘組「流行彈得真棒」耶!
你們的報道也做得好棒哦!
幾天前,《蜉蝣》的前線報道,用詞充滿了對專業組的追捧,對業餘組的不屑。
一句「流行彈得真棒」更是側面表述了業餘組的水。
作為國內知名古典音樂雜誌,不少網友將他們視為專業的風向標,對業餘組今天的表現完全不抱期待。
可是聽了幾個後,觀眾們漸漸發出了困惑的聲音:…………好像還不錯啊?!
前面幾個人,好歹還可以用「雖然有進步但總體水平仍不夠格」來形容,但是從鄭新那裡開始,即便是圈外人也感到了明顯的水平差異。
單就這一曲的水平,放在上一屆,已經能在專業組裡排上名次了。觀眾或許說不出為什麼好,但他們知道好。
畢竟誰沒有耳朵呢?
社交網站上,青音賽的話題裡已經被黑人問號表情包刷了屏,就在大家迷茫時,鬱久上臺了。
有之前關注了雪萊的照片事件的小姑娘,拼命地在青音賽話題裡打哈哈,說小哥哥顏好,彈到五十分姐姐就粉你之類的。
可當鬱久按下琴鍵的一剎那,無數抱著手機刷話題打字的觀眾,一齊抬起頭看向屏幕。
太好聽了。
那是能讓見多識廣的雪萊都沈迷的觸鍵。
古樸中透著風趣,彷彿一杯令人身心舒暢的下午茶,融化在十八世紀暖融融的陽光下。
《黑鍵練習曲》本身不是敘事感很強的曲子,但經由鬱久彈來,又是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他一身西裝禮服,氣質溫和,又是加分的外表。
鏡頭在遠景和翻飛的手指間來回切換,他彈奏期間,青音賽的話題足有一分鐘沒刷出新的帖子來。
半晌,等小胖子上了臺,網友們才漸漸回過神來。
@江山又小雪:媽媽,我要舉報這裡有人開掛。
@成天不乾正事兒:明明可以拼臉,為啥要拼才華?
@我的愛豆是奇葩:汪汪汪汪我哭得好大聲,這個小哥哥是不是我們顏狗的新希望??迫不及待要等VCR出來了,我要看他說話!我要給他寫同人!我要做他的抱枕抱著睡覺!!
除了典型的外行看熱鬧言論外,也有不少鋼琴專業的學生冒了泡。
@秋求求秋:前年我是買票看的青音賽決賽現場,今年法村留學中只能守著電腦了,ps好卡啊這個網速……但是我不得不說,9號真的牛逼!專業學生都知道,觸鍵的深度很不好練,有彈性又有質感的觸鍵更是難得一見。我們專業以前有個學長,因為觸鍵深被全校起外號叫雷神瘋狂崇拜,我看見這個小哥哥就想到學長……
真的牛逼,欽佩!
這位網友的發言一分鐘得了幾千贊,然後他默默轉發了自己,艾特了《蜉蝣》雜誌——
@秋求求秋:@蜉蝣雜誌社 所以你們看業餘組的比賽時是不是遲到了?只聽了流行曲?[狗頭]
網友們紛紛[狗頭]嘲諷,蜉蝣雜誌社的主編辦公室裡,項建國和汪海對坐著吞雲吐霧。
煙灰缸已經快要溢出了,他倆愁眉苦臉地把手機擱在辦公桌上,鎖屏一直跳出各種微博提示,叮叮咚咚響成催命的音符。
「老項,咋辦?」
「問我咋辦,我能咋辦?都怪雪萊那個女人,要不是她一開始發什麼照片,這個叫鬱久的能被這麼多人關注嗎?」
「那也不一定……「汪海話說到一半,被項建國狠狠一瞪。
他倆是主編沒錯,但上頭還有老闆。
老闆前天去國外出差了,要到下週才回來。
他倆只能祈禱老闆出差時玩得開心快樂,就別開微博了吧。
茶几上的手機像個□□,汪海深深嘆了口氣道:「當初我們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不過就是狂妄自大了而已。
青音賽前幾屆的環境,都是以吹專業,貶業餘為主的風氣。
專業組吹得越猛,學界的含金量就越高,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局面——當然,業餘組的水平低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觀點,不知不覺中,本能地覺得業餘組不配得到誇獎。
至於這次,他們也是綜合多方面的考慮才將業餘組一筆帶過。因為小胖子的表演太糟糕,和鬱久又是前後腳地彈一首曲子。一旦他們吹了鬱久,必定要和小胖子的糟糕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如閉嘴。
誰知道這屆觀眾這麼張狂,還就把他們架到了火堆上烤呢?
你們少說兩句不行嗎!
當然不行。
網友們吹完了鬱久,還要來嘲諷一下小胖子的同一首歌——「聽了半天才聽出來,這人竟然和上一個最帥小哥彈了同一首黑鍵!」
跟汪海與項建國的焦躁不同,鬱久趁著小胖子彈琴的空檔,去了廚房切了點水果。
弄了十多分鐘,等他端著盤子出來,發現藺先生已經靠著沙發睡著了。
鬱久放輕手腳把果盤放在茶几上,坐下來後也沒有再打開電視的聲音。
這片靜謐的空間裡,雖靜但安寧。電視裡開始放選手們的VCR,他配著字幕看著,發現意外的做得很精美,時間也不算短。
第一位選手是個哲學專業的大學生,女孩子,長得很秀氣。
她在短片裡介紹她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小房間,靠牆一臺普通的立式鋼琴。
「我從沒想過靠鋼琴謀生,所以正常地上了高中,考了大學。但我即使高考前,也沒斷了每天一小時的練琴時間,對我來說這是放鬆,又像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穿著淺色的連衣裙,靦腆地笑了笑:「能進復賽已經超出我的預料了,我只希望能把比賽的曲子彈好,別的沒什麼特別想說的。」
編導組又採訪了她的父親。
老人家雖然白了頭,精神倒不錯,騎著一輛二八大槓的自行車往家的方向來。車簍裡有條拍著尾巴的新鮮活魚。
他笑著說:「閨女考了個本地大學,每天回來練的時間更多了,她彈得好聽,小區裡好幾個小孩的家長問我,能不能跟著我閨女學!」
他語氣中透著壓不住的自豪:「我說,等我閨女上電視呢,上了電視更多人要跟我閨女學呢!科博」
簡短的VCR,選手整個人已經立體地留在了觀眾的心中。
鬱久分了一瞬的神,等會兒自己的短片,會被剪成什麼樣呢?
短片播完後,選手上臺,彈完了自己的表演曲目。隨後是二號,然後就要輪到鬱久了。
中間插了一小段廣告,鬱久撐著下巴發呆,沒注意到藺先生醒了。
「怎麼不開聲音?」藺從安之前是有點累,但並沒有睡得很深,這會兒小小歇了一下,還精神了一點。
鬱久啊了一聲,把靜音鍵摁掉,嘈雜的電視背景音讓凝滯的空氣又流動了起來。
「到哪一個了?」藺從安問從茶几上拿起果盤,遞給鬱久示意他拿一個。
鬱久挑了一瓣柚子:「下一個就是我了。」
沒過幾秒,隨著旁白,鬱久的VCR開始了。
首先放的是他打工的咖啡館,從徐佳佳和其他店員爭先恐後的誇獎開始。
鬱久的臉騰地紅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藺先生一眼,搶過果盤:「我去再切一點!」
說罷轉頭又跑進廚房。
藺從安嘴角帶了一點笑意,心緒又放鬆了一些,視線卻捨不得離開屏幕。
鬱久很上鏡,漂亮的男孩子彷彿世界的瑰寶,眼睛裡像盛著星星。
明明乾的是非常普通的工作,但他坐在哪裡,便能把哪裡變成音樂廳。
導播還調皮地把他在車裡的問話剪出來了。
電視裡,鬱久扒著車座問:「我們老闆問,能不能拍店招牌啊?」
工作人員笑成一堆:「不行哦,但你可以自己發微博。」
「啊,那好吧,我可問過了!希望他不要怪我……」
咖啡館的最後部分是小妹稚嫩的一筆一畫,是樸實卻動人的贊美 。
也許因為小妹是個殘疾人,而這一幕也太過難得,鏡頭給了那本本子和字句很長時間,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畫面一轉,便到了他們家的琴房裡。
鬱久坐在落地窗前,白紗窗簾被風吹起。
工作人員問他:「你學琴多久了呢?為什麼沒有把它當成專業呢?」
鬱久認真答道:「二十年了,但中間有兩年沒怎麼練。為什麼沒當成專業,是因為當時家裡情況不允許。」
事先溝通過,工作人員並沒有繼續問他有關家庭的問題,而是換了個八卦兮兮的語氣:「剛才我們看到,你家超級大,還特地裝了這麼大的琴房,擺了施坦威……你為什麼還要去咖啡廳工作呢?」
鬱久在廚房遲遲不回來,藺從安知道他害羞了,也沒叫他,把注意力放回了電視。
電視裡的鬱久露出了個甜甜的笑:「都是我先生給我弄的,我自己很窮的,還是得工作。」
「啊,這麼說你結婚了是嗎?」
「是的……我先生,他是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人。」
工作人員笑了:「很帥嗎?」
「很帥啊!」
鬱久也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麼,傻乎乎地笑了好幾秒,才道:「我很愛他。」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我和愛鋼琴一樣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