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都宙其人,從小就愛粘著藺從安。
藺從安小學時是個糯米團子,怯生生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時候都宙想保護他。
後來上了初中,藺從安漸漸開始叛逆,抽煙打架飆車就差嗑藥了,都宙開始崇拜他。
等到藺從安上了高中,人也徹底玩野了,那些跳傘蹦極,荒野求生等活動,更是少不了都宙這個朋友的身影。
不是每一段青梅竹馬的感情都會有結果,至少都宙就沒迎來自己的春天。
他暗戀藺從安,把自己感動得眼淚汪汪,卻怎麼也舞不到暗戀對象的眼裡。
藺從安什麼都不知道,把他當個好朋友,高興了累了都跟他講。
但也止步於好朋友了,都宙也知道,藺從安不搞曖昧。
後來兩人長大了,藺從安收斂身心,竟答應家人進入藺氏工作。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玩極限運動,追尋遊走在死亡邊緣的刺激,甚至酒不喝煙不抽,硬生生把自己掰成了一個別人眼裡的完美總裁。
這讓都宙深受刺激。
都宙喜歡的人不是這樣的。
他應該是一個具有反抗精神的,一個放蕩不羈的,一個追尋自己靈魂自由的藺從安。而不是現在這樣,成了藺家的提線木偶。
而「不想做藺家的提線木偶」這件事,明明是藺從安自己說的。
但都宙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暗戀成疾,至今仍然沒有表白過,只是兢兢業業地跟在藺從安身邊,當他的好朋友,好幫手。
藺從安起初沒有進入集團總部的資格,他將寧樂地產作為了自己發展的第一個臺階。都宙跟著他,學到了不少東西,作為藺從安的心腹,藺從安對他也很放心。
後來藺從安升到總部,還將都宙留在了寧樂地產,幫他看守嫡系產業。
直到這次青州市土地局貪腐案被爆出來之前,藺從安都不知道都宙竟然是這樣的人。
也不怪他想不到。
都宙是他從小認識的好朋友,見過他所有不成熟的樣子。所以藺從安理所當然地信任他。
在他眼裡,都宙一直是個靦腆秀氣的男孩子,長大之後自信了很多,偶爾出去應酬也能獨當一面了。
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人,又有這麼多年的友誼,怎麼會隨便被人收買呢?
事實給了他一耳光。
都宙背叛他,和楊家人在一起,套空寧樂地產。
這件事像一根針一樣扎人。
如果不是藺從安最近修身養性,早就用繩子把都宙拴在機車後面開上賽道了。
讓他體會一下速度與激情。
藺從安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的暴戾快要溢出,當真在心裡給都宙設置了各種死法。
但後來真的見到了人,又不由得心軟了一下。
他去青州那會兒,都宙剛從看守所裡被弄出來,白色西裝都皺了,一臉的憔悴。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發小,藺從安有幾分不忍,多聽了幾段解釋。
都宙說他被那位局長騙了。
因為藺從安不在青州,憑他一人壓不住場子,他為了主題樂園能順利動工,才不得不陪著那位局長玩。
他的解釋不是沒有漏洞,但藺從安心灰意冷,懶得再追究,加上主要精力還要花在消除對集團總部的影響上,索性不再管。
只是他心裡,已經不再拿都宙當朋友了。
藺從安沒想到的是,他以為都宙只是膨脹了,想求財,可事實卻不是他想的那樣。
先是跟楊冰妍混到一起,又在這裡對著鬱久大放厥詞……
藺從安簡直想吼一句:誰給你的勇氣?!
「從安……」藺從安這一腳揣得有點狠,都宙感覺自己肋骨都要被踹斷了,小心翼翼地撐著坐起來:「……我哪裡有病……」
藺從安額頭青筋直跳,強忍怒氣道:「你到底要說什麼?我今天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都宙愣了愣,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
這笑聲放在男人身上要多詭異有多詭異,簡直像鬼上了身:「就算我有病,那你就沒病了嗎?」
藺從安臉色更沈了幾分。
「他有病,我有病,你也有病啊!」
都宙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色肌肉神經質的顫抖,大約是喝多了?
藺從安皺眉,後退兩步。
「你的病比我們還重呢……你看你,藥吃了多少,國外飛了多少次,怎麼都治不好吧?」
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白色的衣服被弄臟了好像也不知道,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醫生說呢……你這病要是治不好,以後越來越嚴重,走不好路,拿不好東西,那不就跟殘廢一樣了嗎?咯咯咯……難怪你家人要你生孩子……怕你哪天就死了吧……?」
「只有我……只有我愛你……我不嫌棄你……你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嗎?你說討厭自己的姓,不想生在藺家……」
「這樣也好啊……不要害怕病,怎麼樣我都愛你…………」
都宙說著,抬起頭,卻見洗手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藺從安竟然走了?
就這樣,話都不聽他說完,把他丟在這裡,走了?
都宙踉蹌著站起來,一手撐著隔間門一手摁著肚子,難以置信地倒抽兩口氣。
「……嗝、從安……」
話沒說完,他前方的隔間門被猛地推開,門板砸臉!
「唔!」這一聲巨響,讓都宙面門一片麻木,門牙都鬆動了。
他仰面向後倒,後腦勺又磕上了冰冷的瓷磚牆,又聽得咚一聲。
推門的小熊同學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嗷……邱老師……我們古典人……」他壓根沒看到地上躺著個人,直接出了門。
……
鬱久心亂如麻。
在那個莫名其的人開始長篇大論後,他就被藺從安拉著,迅速離開了那個洗手間。
藺先生走得很急,他不得不邁大步才能跟上,走到一樓時人都微喘了。
「藺先生!」他眼看著兩人就要走到馬路上了,不得不出聲提醒。
藺從安這才如夢初醒,轉頭看向鬱久。
他有點僵硬,不復平時的從容:「你怎麼樣?」
鬱久敏銳地感覺他心情不好,但一時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剛才那個白衣服的神經病後面的喊的話,他只模糊聽到了幾個字眼,難道戳到了藺先生的痛處?
是關於他吃不出味道,沒什麼痛覺的事嗎?可自己已經知道了……
鬱久伸手,想要抓住藺先生,對方的手卻下意識地縮了縮。
鬱久一愣。
……怎麼了?
藺從安對於他自己的事諱莫如深,當初僅僅因為自己發現他的小祕密,第二天就遞了一份離婚協議。
鬱久還記得他當時氣不予溪団對打一處來的心情。
此刻又有點要冒頭。
有什麼話就直說,吞吞吐吐有意思嗎?
他脾氣再好,也不代表會原諒剛才那種挑撥離間的神經病,心情本來就不太好,這會兒更是有點控制不住。
酒精上頭,鬱久肉眼可見的不高興了。
「有話就說,有問題就問,到底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瞪圓了眼睛,眼中泛著水汽。
「……」藺從安不開口。
一輛輛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尾氣薰風,不是久呆的地方。
鬱久難受地急喘幾口:「那人是誰?」
問了還是沒回應,鬱久感覺自己氣得手抖,忍著怒氣最後問了一個問題:「他跟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是嗎?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你可以問我,完了我也問你,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行嗎?」
光影明滅,車燈又遠及近,又呼嘯而過,在兩人臉上投下一片一閃而逝的光明,留下的卻是長久的陰影。
藺從安沈默著,直到鬱久都快凍僵了,才聽到一句沙啞的不字。
鬱久:」……「
他怒極反笑,聲音中打著顫:「為什麼?」
又等了半天,直逼鬱久耐心的極限,才聽到了三個他最不想聽到的字。
「對不起。」
鬱久閉了閉眼。
他吼道:「…………去你媽的藺從安!」
……
鬱久把自己關在琴房,三天沒往外跑。
藺從安有次進去,想跟他說話,手上的果盤端了十分鐘,都沒能讓鬱久看他一眼。
最後他把果盤放在了小桌上,自己離開了。
晚上鬱久也沒再睡到他房間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藺從安終於感覺到了焦慮。
藺總氣壓低,整個五十層的員工們的把海景房硬生生住成了監獄,最近大氣不敢出,連微信群都不敢玩了。
姜天就是在這個時候跑來他們公司的。
作為藺從安關係不錯的朋友,姜天在他們公司擁有不低的出鏡率,雖然不在同城,但業務上也有所接觸,偶爾來來去去也不算很突兀。
在樓下打個招呼就上來了。
郝臨在電梯口看到他,驚訝得頭髮都又掉了幾根:「姜總!」
姜天晃晃手裡的小袋子:「我來秋城,順便給藺從安帶東西。他在上面嗎?」
郝臨:「哎哎,在的在的!」
姜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緊張:「你們藺總最近很忙嗎?」
郝臨一言難盡:「……有點吧。」
姜天唔了一聲:「行吧,本來嬌嬌要喊他去遊輪玩來著,大家都帶伴兒的那種,忙就算了。」
「哎姜總,這個可以有!」
「啥?」
郝臨擦擦汗:「你可以問問藺總要不要去,他也沒那麼……忙。」
姜天進到藺從安辦公室,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怎麼回事,藺氏的企業文化重新改過了嗎?怎麼外頭的員工都不活潑了?
進去一瞧:「……」
姜天:「咋了這是?你咋憔悴了我的藺總?」
說憔悴也不至於,藺從安既沒胖也沒瘦,渾身上下一絲不苟,還是一座好總裁。
但是周身氣場冰凍三尺,活生生造了一個人形極點,姜天感覺地球磁場都要被他弄紊亂了。
「你來幹甚麼?」
「……」怎麼,你還敢嫌棄我?!
姜天把手上的紙袋往桌上一擱:「喏,人肉快遞,帶到了啊。」
紙袋是灰藍色的,很厚實的材料,暗紋一片片鋪展開,低調奢華。
上面有ChrisGeorge的標誌。
是他定做的鑽石發圈。
藺從安看著紙袋發起了呆,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姜天沒管他,抽了把椅子坐下來:「咋了老弟,講講唄?你家人又逼你生兒砸?喊了百八十個女人往你床上扔?小媳婦兒吃醋了要跟你鬧離婚?」
藺從安:「……沒有。」
他音調抬高了幾分,姜天挑了挑眉:「咋,還說中了?小鬱久不高興了?那你這鑽不就是要送給他的嗎?送一個給他消消氣。」
藺從安想,只怕送他十個鑽他都消不了氣。
他這幾天想了很多。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腦子裡全都是鬱久那雙泛著水汽的眼睛。
為什麼不能說,有什麼不能說,其實他自己都不太知道。
只是理智上想要鬆動,嘴上卻像有鈎子將他死死勾住,張不開嘴。
他說不出來。
姜天也不逼他:「行了,我還要在秋城呆一天,明天才回去。晚上出去喝酒嗎?」
藺從安點點頭,確實想要換換心情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查都宙的事情,打算把他查個底朝天,看看到底都作了什麼妖,又知道了什麼事。
但結果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藺從安也只能找人盯著他,別的還做不了什麼。
他是該好好想想了,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下去不行……」鬱久對著電話,一句三嘆氣:「我明天想休息一下,約了個醫生,就不去你那兒了。」
電話那頭是劉柯喬,本來打電話給鬱久,是想邀請他去自己新入職的幼師學校玩。
這會兒聽他說有事,也跟著擔心起來。
「你約的什麼醫生啊?靠譜嗎?心理醫生和精神科還不太一樣吧。」
「嗯……先約了個心理醫生,除了我先生的事,我自己也想問問。」
劉柯喬緊張:「我的久!你可別抑鬱啊!」
「……不會的。」鬱久笑了:「我先生長這麼好看,我哪捨得。」
劉柯喬:「……不只是好看的事吧?你們這些有錢人!」
說罷,他突然想起來:「對了,我爸在的這個醫院我認識不少醫生,這個醫院的精神科好像全秋城都很有名的,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可以嗎?」鬱久耳朵竪起來:「我之前也想去那邊,但好像不太好預約,要一個月後,我等不及……」
劉柯喬:「你等我打聽一下!」
不久後,鬱久成功收到了好消息。
劉柯喬說幫他找人問了,主任正好明天在班,如果他有空可以去諮詢一下。
鬱久掛了電話,心臟怦怦跳。
他一定要弄明白藺先生的問題。就算藺先生不願意說,他也應該努力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