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藺家老宅仍然像個國外莊園,初夏,一片碧綠。
下了車,一位鬱久沒見過的管家向他們頷首,上前道:「少爺,少夫人。」
鬱久被雷得一個激靈,卻又覺得魔性,少夫人少夫人的,在他腦內病毒式循環。
藺從安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進主宅。
主宅很空曠,乍一眼看去完全沒人,藺從安帶他到二樓,推開一扇大門,裡面是的很大的休息室,配著鋼琴,裝修是典型的古典歐式。
這裡相當於套間,左邊連著臥室,右邊連著書房,藺從安說:「整個莊園的主人間,以後這裡歸我了。」
屋裡陰涼,沒有開空調,大開的窗外吹來一陣陣帶著草木香氣的風,給人一種穿越回了古代歐洲的感覺。
鬱久贊嘆著走到窗邊,外面的夕陽映在綠色的草坪上,遠遠的有打理草坪的傭人走過。
藺從安說:「滿意嗎?子爵大人。」
鬱久笑出來:「感謝授封我的國王大人。」
藺家的老宅建築本來就頗有歷史,這間房不過重新找了些傢具佈置了一番,不算太麻煩。藺從安解釋過,鬱久仍然疑惑:「你爸媽和你爺爺……沒說什麼嗎?」
「他們不敢。」藺從安輕描淡寫:「被我擺平了。」
鬱久想起藺從安把集團拆分後,受到的非議,心中不安。藺氏拆分,叫好聲多來自於對手和參與拆分的既得利益者,損失最大的其實是藺從安自己,還有他的父母親人。
這一脈往上,從他爺爺開始,明明付出了心血和努力,最終卻被寄予厚望的孫子給毀了。
鬱久都能想象到他們一家人背後的震驚憤怒和失望。
藺先生不怎麼跟他說生意上的事,就連成立久安集團,鬱久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鬱久知道藺從安並不是完全不在意親人看法的性格。在自己出現以前,藺先生只是默默工作,後來也是他家人反對的方式太過激烈,他才做下了更多驚掉了其他人眼球的事。
鬱久知道,藺從安不會因此感到快樂,這樣做事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自己。
「禮物是什麼?」鬱久換了個話題,好奇道。
兩人去了隔壁書房,鬱久眼尖地看到書架上擺了一排肖邦的傳記,還有一本肖邦書信集。
「明天你就知道了。」藺從安說著,見鬱久抽出了那本書信集,打開後翻了了兩頁,說道:「那為什麼今天就……這個是你寫的嗎?」
鬱久驚訝地指著書上的注釋。
藺從安點點頭:「還沒看完。」
鬱久感動得簡直想把這本書裝裱珍藏,就聽藺從安說:「這一排我都看了。」
講述肖邦生平的書有很多,除了比較著名的《肖邦傳》和《李斯特論肖邦》外,國內也有不少不同版本的出版物。藺從安把其中重復的部分挑出來,再將值得一看的單獨記下,從幾個月前就開始了。
鬱久翻著這些注釋,驚得語無倫次,這些本來是他該乾的事,藺從安不彈琴,工作也忙,竟然還抽時間乾了這個!
藺從安說:「嗯,你之前備考,我幫你先看看。今天主要是回來,和我父母他們吃個飯。」
鬱久腦子裡一團亂,不知道先問哪個,快到吃飯時間,他才覺得有點尷尬。
他下樓的時候小聲問:「你爸媽會不會罵你?過年的時候也沒回……後來準備好的東西送過去了嗎?」
他想了想又說:「要是他們又陰陽怪氣的說話,我還幫你罵回去!」
鬱久對藺從安家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停留在搭臺唱戲上。伯父伯父彷彿是話劇演員,說話有病得像背臺詞,還挺有精神。
藺從安不作聲,幾步後到達一樓,餐桌上人竟已經到全,正靜坐著等著藺從安他們來。
呢呢 藺父率先站起來,竟擺著一張笑臉,嚇得鬱久瞪圓了眼睛!
「小久,來啦,快坐快坐。」
鬱久:「……」
藺母恍惚抬頭:「哦,啊,嗯。」
小姑姑倒是真心實意,表情自然許多:「最近天熱,你們來的路上還好嗎?小久,來坐這兒,跟姑姑坐吧。」
除了這三位,還有一個鬱久沒見過的老爺子,應該就是藺爺爺了。
他坐在對面,半閉著眼睛,等小姑姑說完話才半抬起眼,嗯了一聲。
鬱久覺得自己在做夢,左邊藺從安右邊小姑姑地坐下,傭人開始上菜。
藺父:「小久啊,最近怎麼樣啊?」
鬱久毛骨悚然:「啊,藺叔叔好……明年去重新讀大一……」
「好!」藺父激昂:「學無止境!好!不過小久啊,別叫我叔叔了,多見外啊,叫我爸吧……!」
怎麼回事?!鬱久急得撞牆,藺從安卻不救他,只顧著夾菜,最後他只得叫道:「……爸。」
一聲爸出口,鬱久心中忽然一動。
他看著藺母,藺爺爺,還有小姑姑,臉色似乎都帶著一點不自然的期盼。
他張張嘴,挨個改口叫了人。
氣氛瞬間鬆動,藺父突然紅了眼眶,哽咽著舉起酒杯:「我,我敬你,小久,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兒子。」
鬱久渾渾噩噩地舉起酒杯,喝完後不住地看藺從安。
藺從安拍拍他的背,這讓鬱久放鬆了一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陡然變成了有父母的人,鬱久心底仍然有一絲隱祕的高興。
如果藺父藺母能一直這樣正常,就好了。
話說,藺先生到底施了什麼魔法啊!
小姑姑活躍著氣氛,一會兒說兩句生意上的事,一會兒問問鬱久考試和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看得出她一直關注著。
「你那次直播我看了,可把我樂壞了……小久真是可愛,從安撿了個寶貝回來。」
鬱久臉紅:「沒有沒有。」
表面其樂融融的一餐飯吃飯,上樓前,鬱久按著藺從安的提示,對幾人說道:「爸媽,爺爺,還有小姑姑……路上慢走。」
藺母突然嗚嗚嗚地哭起來,轉身衝出去,藺父忙打補丁:「她太高興了,是的,太高興了。」
等到幾人真的走了,鬱久反身大喊:「藺從安!!你把他們怎麼了?!怎麼,怎麼……」
「不喜歡?」藺從安轉身上樓,鬱久跟上去:「不是,就是很奇怪……」
「如果你不願意叫爸媽,那下次就不叫了。」
「沒有!」鬱久趕忙澄清:「不是這個,我是說……只要他們對你好,我叫多少爸媽都行。」
藺從安眼中流出溫柔來:「他們也會對你好的。」
鬱久知道從藺先生這兒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再問,兩人上樓,各自洗漱,鬱久還練了兩小時琴。
推開窗戶,抬頭能看見遠處群上上方的星,這裡非常偏僻,光汙染少,又是新月日,群星璀璨得耀眼。
鬱久第一次在這裡過夜,儘管藺先生睡在旁邊,仍然半天才有了睡意。他剛感覺迷糊的時候,大床動了動,藺先生起身,出了門。
鬱久聽見關門的聲音後,倏然睜開眼。
徹底睡不著了。
他必須承認,一聲父母,給了他很大的衝擊。這兩聲稱呼,是他從小缺失而渴望的,只是太難實現,才深埋在心底。
即便藺父藺母不是特別的合格,仍舊讓鬱久心亂了。
他翻了會兒身,藺先生還沒回來,鬱久意識到他不是出去上廁所,便在床頭櫃上摸索,抓住了自己的手機。
他給姜天發了微信。
[鬱久:姜哥,你知道藺先生最近在忙什麼嗎?]
……
外邊。
藺從安披著一件薄外套,去了幾百米外另一棟別墅。
這裡是藺家人新的住所,被藺從安強制搬過去的。藺從安上了二樓,輕輕敲了敲其中一間的門,半晌,屋子裡傳來一聲沙啞的「進來」。
藺爺爺正坐在一張老式紫檀木桌後,手上盤著一串珠子,桌上的小香爐飄起裊裊輕煙。
藺從安站定:「爺爺。」
「唉……」藺爺爺嘆了口氣:「你滿意了嗎?」
藺從安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滿意。」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藺爺爺終於說了一聲:「坐。」
夜風輕輕吹過,藺爺開口:「你這樣,是把我們的心往腳底下踩。」
「別這麼說。」藺從安道:「有得吃有得喝,還有什麼不滿足?是你們教會我,只有擁有了權利,才能讓你們學會基本的尊重和理解。」
藺爺爺一時啞口無言:「我們是為你好。」
藺從安笑了:「我知道,我做的也是為自己好。我看爸媽也很快樂,我自己也很快樂,非常好。」他又說:「爺爺,是時候想開點了。否則……」
藺爺爺打斷他:「我知道!……我叫你來,就是想問你最後一遍。你把你爸爸逼成這樣,我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也管不了什麼了。」
他頓了頓:「我只問一句,你真的決定了嗎?」
微信:
[姜天:哎喲鬱久,稀客!你還問這個?當然是忙著秀恩愛了!]
[鬱久:……]
[姜天:你家藺總現在唯一的人生信條就是秀恩愛,整天興風作浪,我佛了]
[姜天:你不知道嗎?你現在在圈子裡可有名了!]
[姜天:哎可惜我不能講,講了藺從安要剁我狗頭]
[鬱久:…………]
你為什麼這麼自覺地就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鬱久坐起來啪啪啪地打字:
[鬱久:你悄悄告訴我,我肯定不說出去。今天我跟他回家,他父母對我畢恭畢敬的,我就想知道怎麼了。]
[姜天:噴了]
[姜天:牛還是藺總牛]
[姜天:你不覺得很爽嗎?]
[鬱久:擔心多一點]
姜天那邊陸陸續續輸入了一會兒,蠻久才發來一長段。
[姜天:你們這樣也蠻好的。我悄悄跟你說。久安是藺從安的一言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給你轉股份的事,如果不是你不要,那差點就辦成了。他爸他爺爺嚇壞了,趁著手裡還有一點勢力,成天跟久安搗亂,就想找機會介入進去,掙一點發言權,畢竟這是自家大孫子的公司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姜天:他們不僅蹦躂,還說你壞話,見藺從安雖然毀了他藺家江山,但轉眼分分鐘又能打一個,更不甘心了,又老話重提。你家藺總為了絕後患,忙著砍他爸他爺爺剩下的手腳,全商圈都知道他六親不認哈哈哈!]
打字到這裡,姜天大概覺得煩,直接發了幾條語音。
鬱久點開聽了。
「他爺爺老了,他爸能力不行,鬥著鬥著就被徹底鬥啞巴了。後來沒話說,跑到公司來鬧,被藺從安當著全公司的面兒打臉,說他們管不了他的感情生活和後代問題,再這麼關心下去,他就不乾了,把公司賣掉留點吃飯錢,其餘全部捐給希望工程,給他們全家下輩子積點德!」
「哇靠,多麼勁爆,全公司上上下下,當時還有幾個合作方在場,他爺爺臉都綠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爺爺肯定不信的,但之前藺從安剛剛發瘋似的把集團拆分了,還想把公司送給你,你又是個搞藝術的,不看重這些……然後他家人灰溜溜地跑了。」
「反正是這麼個大概,藺總一邊撈錢一邊視金錢為糞土的做派徹底征服了廣大合作商,大家都覺得他要做的項目肯定有質量保證,不會為撈錢搞豆腐渣工程……哈哈哈就因為這個反而多談了幾筆生意……」
「不知道他之後又私底下跟他爸說了什麼,反正是給好處加威脅,逼他討好你吧。」
「你家藺總真有意思!」
鬱久聽完,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藺先生這段時間超忙,他還以為是感情淡了,哪能想到還有這種事。
藺先生為什麼不跟自己說呢?
鬱久覺得藺先生對他的依賴太少了,但又覺得窩心,他們倆在一起,彷彿一直是藺先生考慮的比較多。
鬱久迷茫了一會兒。
外邊傳來細微的響動,鬱久趕緊把手機擱在了床頭櫃上,躺下裝睡。
藺從安走進來,鬱久感覺他在自己這邊停下,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回到自己那邊,躺回了床上。
鬱久心裡紛亂,卻很快睡著了,第二天醒的時候已經不早。
他坐起來,發現藺從安不在。這邊結構他很陌生,把手機拿起來想給藺先生發個短信,門卻忽然被推開了。
藺從安從門外進來。
鬱久瞪大了眼睛!
藺先生,竟然,穿了一身中世紀貴族的衣服!就是那種歷史課本上,油畫上,經典的……
「啊!」鬱久大叫,跳起來就低頭想看藺先生有沒有穿白絲襪,藺從安一把接住他:「小心!」
鬱久趴在他肩膀上,遺憾道:「為什麼沒有穿白絲襪!」
「太醜了。」藺從安把他放到地上:「給你也準備了,生日快樂。」
生日!
鬱久激動,所以特地把他帶到老宅,就是為了搞一場中世紀換裝趴體嗎?!
女傭們魚貫而入,穿著電影裡才有的歐洲女僕裝,連髮型和衣服材質都挺像真的,鬱久簡直驚了,這不會是從影視城租回來的吧!
鬱久興奮地臉都紅了,被簇擁著進浴室梳洗,然後讓女傭們幫忙套上一件件繁復的裡襯外衫。
「藺先生!」鬱久在房間裡喊:「你不戴假髮嗎!」
就是那種,卷卷的,宮廷假髮!
藺從安:「……」
有女傭給鬱久弄頭髮,非常不中世紀地用了捲髮棒,暫時地讓鬱久變了身。又攏了後邊的頭髮,長長的絲帶繫了一個蝴蝶結,垂下來。
鬱久裝扮好,抖抖褶邊的大袖子跑出來,雀躍著心情跟藺從安下樓。
「哇!」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邊變了樣子。
現代化的電器和傢具全被收了起來,擺上了各種中古風的櫃子和裝飾。鬱久趴在欄桿上,看著莊園內外,真的有種穿越的感覺!
他順著樓梯慢慢下去,二樓休息室裡的鋼琴已經被擺在了一樓大廳中央。
藺從安說:「我發了邀請,今天晚上,在這裡召開你的獨奏會。所有人都要穿這樣的衣服來,不合格的別想進來。」
鬱久笑出來:「都是你生意上的朋友嗎?攔在外面會不會不好?」
「不全都是。」藺從安:「而且他們不敢不穿。」
藺從安心說自己的請柬附帶了一份注意事項手冊,要是哪位真當沒看見,就是打他的臉,那趁早滾蛋得了。
「那都有誰?」
「姜天他們,幾個關係好的合作方,還有我們公司的高管和中層。」藺從安道:「所有員工太多了,會把草坪踩禿。」
「他們知道是我的生日嗎?」
藺從安和他一起走出大門:「知道,你的生日會兼獨奏會。」他又補充道:「你朋友那邊,我們可以改天再請。」
鬱久搖搖頭,表示已經可以了。陽光灑在頭頂,晒得人熱辣辣的。
鬱久回頭,一手揚起,一手虛攏在胸前,鞠躬道:「謝謝我的國王大人,一定為您奉上精彩的演出!」
……
楊述對著鏡子繫好領結,手機響起。
他接通,聽見助理問他有沒有準備好,接他的車已經到了。
鏡中的人眼下有些青黑,穿著花哨的中世紀宮廷服裝,愈發顯得臉色蒼白。
但他並不在意,掛斷電話後,按部就班地做完準備,上了車。
「楊述老師!」坐在副駕駛的女性轉頭看他:「今天你好帥啊,我一直很喜歡你,回頭給我簽個名吧?」
楊述微笑:「好啊,小李對吧。今天多謝你,我挺喜歡鬱久的,但他一直不開演奏會。這次機會難得,麻煩你了。」
小李連忙擺手:「沒關係沒關係!藺總說可以帶同伴,但我本來沒人同行,所以你來一點也不麻煩的!」
「那就好。」
楊述和小李寒暄完,看了一會兒車窗外的夜景,手機不斷閃著新的消息。
他點開,又是經紀人。
[記得找機會跟他單獨談談!把我之前教給你的話跟他說,別的話少說!公司交代的,你做好了,明年的巡迴肯定給你安排]
[不然,機會真要讓給別人了!]
[你也別把他當競爭對手,他自帶流量,背後又有人,跟我們混的不是一個路子]
[如果他強硬回絕,你就套套話,看是不是跟其他家有合作意向了。記得錄音,要是他失言,也能蹭個黑點,不算白去了。]
[聽話。]
[按說好的做事,知道嗎?]
「楊述老師……楊述老師?」小李說了什麼,見楊述沒反應,又叫了幾聲。
楊述回過神來:「嗯?不好意思走神了。」
「沒什麼啦,就是問問老師晚飯吃了沒,我帶了些小蛋糕,老師要不要墊墊肚子?」
楊述本想回絕,卻突然猶豫了兩秒,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很普通的小蛋糕,偏甜,卻很好的撫慰了楊述隱隱作痛的胃部。
車開了很久,終於到了藺家的莊園。
楊述看著眼前夢幻的場景,呆愣片刻,忽然自嘲一笑。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吧。
賓客們全都穿著華麗的歐式宮廷禮服,有的拿著蕾絲扇子,有的拄著手杖,在莊園草坪上熱絡地交談。
楊述和小李穿過草坪,周圍環繞著歡聲笑語。
悠揚的弦樂重奏將這座莊園染上了更加復古的色彩,恍惚間,楊述覺得自己彷彿真的回到了過去的異國。
晚上八點,鬱久的獨奏會準時開始。
藺從安託著鬱久的手,像一位騎士一樣,領著鬱久從樓上一步步走下。在眾人的掌聲中,他將鬱久送到了鋼琴前。
鬱久穿著紅色的禮服,眾星捧月中,宛若發光。
沒有多餘的介紹,他坐定後,便開始了傾訴進所有情緒的演奏。
激昂者如風暴,如電閃雷鳴。溫婉者如夢境,如少女低喃。敘事曲、圓舞曲、諧謔曲、瑪祖卡……
鬱久彈的全都是肖邦,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感覺膩味。
多變,浪漫,肖邦擁有無數令人驚喜的面,即便不懂音樂的人,也能感受其中的美。
楊述站在人群之後,恍惚地聽著這些曲子,神遊天外。
彈得很好,年輕,激情,浪漫。
他彷彿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
半小時後,中場休息,藺從安和人寒暄,鬱久找了個藉口去了大水池邊換換氣。
大多數人是衝著藺從安來的,沒有人上來搭話。
月下的水池,反射著粼粼波光,在肖邦還活著的年代,看到的也是一樣的月色吧。
「鬱久。」聽見有人喊他,鬱久回頭,看清來人後眼睛睜大:「楊……述?」
「你好。」
「啊,你好你好!」鬱久有點尷尬地和他握手,心想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砸場子一直追到這裡來吧……
楊述半晌不動,鬱久疑惑地看著他:「嗯?」
「你彈得很棒。」楊述突然說。
又過了幾秒,鬱久等不到下文,只得接話道:「你也很厲害,我很喜歡你的愛之夢。」
他直覺楊述叫住他,是想說些什麼,可是對方遲遲不開口,他只能又問道:「你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說嗎?」
楊述猶豫,眼中有迷茫閃過。
正要說什麼,卻有人遠遠喊道:「鬱老師——」
「就來!」鬱久應了一聲,轉回頭看楊述:「是什麼事?」
楊述:「……沒。」
他朝著鬱久微笑道:「沒什麼。對了,祝你生日快樂。」
鬱久彎著眼笑道:「謝謝。」
……
曲終人散,小李的車把楊述送到市中心,他慢慢朝自己家走去。
手機一直在響,他拔掉了電話卡,戴上了耳機。
愛之夢的旋律在耳邊回蕩。這是楊述自己彈的錄音室版本,五年前這張專輯發佈,他獲得了業界的一致好評。
楊述仍穿著花裡胡哨的宮廷裝,走在街上像個玩cos的年輕人,不斷有人拿手機對著他拍,他卻無動於衷。
旋律,溫柔的旋律,如同溫暖的水流,從指尖流淌進四肢百骸。步伐漸漸加快,升高,旋轉,在空中跳躍。
楊述臉上帶笑,覺得自己彷彿要飛起來了,好像背生雙翼,輕輕拍出氣流……
這是他留給世界的溫柔。
……
第二天早上。
鬱久猛地從床上坐起,臉色蒼白地用力推身邊的藺從安:「藺先生!醒醒!」
他頭髮凌亂,一手還捏著手機,藺從安眯眼轉醒,語帶睏意:「別急……怎麼了?」
「楊述!」鬱久破音大喊:「昨天,楊述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