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寵逆》25
“……恆、蘇砌恆……蘇!砌!恆!!”
“噯?”
蘇砌恆從呆怔中回神,發覺自己正站在錄音間裡,面前是收音器,隔音窗外崔賀忱面色很不好,堪稱猙獰,若他手裡有槍,很可能會直接打進來,一子彈爆他腦袋。
蘇砌恆笑得尷尬討好,崔賀忱歎氣:“罷了,我看你整天心神不寧,再也唱不出朵花,好歹芭樂過了,玫瑰你再多揣摩一下,你剛唱的全枯萎了,總之這兩天……省省嗓。”
提到省嗓二字,不僅崔賀忱尷尬,連蘇砌恆都面熱。
崔賀忱很愛給歌取代號,這還是合作以後蘇砌恆才曉得,芭樂就是市場歌,我愛你你不愛我或我愛你愛得好苦這份暗戀如何解讀之類,玫瑰則是〈火玫瑰〉,歌詞大意衍生自張愛玲經典名句〈紅玫瑰與白月光〉。
內容描述原本身為紅玫瑰的女子敵不過白月光皎潔,最終脫離,跨出囹圄,變回了豔紅的火玫瑰,為自己的人生燃燒綻放。
原本有人嫌老派,蘇砌恆見了歌詞,反而奮勇告唱,因為歌詞令他想起姊姊,難得出專輯,至少有首歌,他想為她唱。
於是編曲上下極大功夫,帶入流行元素,讓整首歌多了綺豔迷幻要素。
這首得用女聲唱,最初空洞,轉而激昂,唱出那種決然跟自我,前者無問題,最後兩者恰是蘇砌恆缺乏的。
他灌下大半瓶礦泉水,坐在空無一人的錄音間發傻。
崔賀忱要求嚴厲,一個音不對就喊停,單技術過關不行,情感不到位,他一句句挑出來罵:“叫你放空不是叫你昇天!”、“叫你低吟不是叫你叫床!”蘇砌恆在片場看過導演發飆,當時還慶倖自己沒當演員,現在……差不了多少。
崔賀忱:“你當會唱歌很希罕?比你會唱的滿大街!看看公司那些練習生,就連電子軟體都能唱,你能有機會站在這兒,就把內容給我拿出來!”
什麼內容?越要求,越茫然,唱得越岔。
如今人員散場,獨自一人寂靜下來,反而能好好思考。
歌裡是一個極有自信的女子,即便一度成了蚊子血,依舊從打擊站起,不放棄自己,堅強走出愛情苦牢……他試圖揣想,想著姊姊,那是他記憶中唯一鮮明的女性形象,單薄肩膀撐起一家,不曾言悔。
那是他人生裡最美最燦豔的一朵玫瑰。
他卻沒護好。
蘇砌恆深呼吸,打開電腦,放出配樂,跟聲唱:“她是紅玫瑰,炫耀綻放自己的美,愛得絕對從不言悔……她如刺尖銳,怕愛情如謊太虛偽,鮮豔美貌曾是她武器,筆鋒一轉化為悲劇,一切註定,莎士比亞亦無可為,漫長稿紙浸滲眼淚,一碰即碎……”
他唱著唱著,不覺唱起〈女人花〉,想到梅豔芳,那個一世不得愛的孤單女子;想到姊姊,她不肯提及的錯誤愛戀……抑或誤會,然後孤身去了,太傷悲。
街路上一個個都會女子身影自腦海劃過,她們又各自有怎樣故事?是幸福快樂亦或孤單憂傷?不知不覺唱出了淚,他迷濛抬眼,望著玻璃面上倒映的自身身影,赫然發現背後站了個男人。
蘇砌恆一詫,忙跳起,唐湘昔見他反應不禁一陣好笑:“怎跟兔子一般蹦踏起來?”
“你……我……”他一時找不出話,發覺自己臉面濕漉,想擦又怕尷尬,只能別開腦袋。“你怎麼……來了?”
“過來探望旗下員工的班,有何不對?”唐湘昔不論做什麼都一派理所當然,他撈過人,沒錯失他臉龐沾染的淚。“被罵哭了?”
前頭口氣心疼,後頭補槍:“活該。”
蘇兔子點點點,儘管應該不會,可為防男人找崔老師麻煩,蘇砌恆仍不免得多解釋:“不是,我在揣摩歌詞意境……想到姊姊。”
姊姊二字是蘇砌恆罩門,他脾性柔歸柔,但床下很少哭,唯獨提及姊姊,就跟個水包似的,唐湘昔抱著他坐下,拿起歌詞看,下頭椅子在兩個男人重量下顯得不大穩妥,蘇砌恆想掙,男人光一手摁在他肚子上,便簡單壓制下來。
某方面來講,蘇砌恆的掙扎僅是表面上的,他已習慣男人的溫度及時不時的擁抱。
他抗拒不了體溫。
以前不曉得,遇見了男人才明白自己在這方面,有多麼弱。
於是他不動,唐湘昔的吐息不時拂過臉畔,有淡淡的煙味。
他的味道一直很單純,在與他往來期間,亦沒有旁味,除了那天莫名其妙撂下輪值表作廢宣言,男人走了,獨留蘇砌恆不知該不該為己哀悼,心情複雜到極點。
唐湘昔看完詞,想及母親,想及遊亞雪。“每個人身邊應該都有一個這樣的女子。”
“嗯。”蘇砌恆沒女性朋友,正確來講,幾乎沒有朋友,他唯一能聯想的僅只一人。
唐湘昔見他略迷惘,捏捏他的臉。“知不知道遊亞雪?”
蘇砌恆下意識反應:“小羅穎?”
她在蘇砌恆幼時當紅,婚後休影,因為是父親那輩喜愛的演員,格外有印象。
而羅穎……則是唐湘昔的母親,兒子肖母,唐湘昔眉眼之間多少承繼了玉女紅星的影子,可前者溫柔婉約,後者陽剛俊偉。
“嗯,她科班畢業,剛巧就遇到我媽設‘天演’,她回母校挑人,覺得遊姐有幾分自己的影子,於是選了她,當年一劇成名,公司藝人不多,資源泰半給了她,我媽又手把手提攜,可說星途坦蕩、一路順遂……”
唐湘昔講起往事,那時候他還小,很多細節,均是後來一點一滴拼湊出來。“在事業上她堪稱最火的玫瑰,可遇了愛情,卻沒敵過白月光。”
他有時懷疑管叔對於他母親,大抵就是怕美夢破碎,因而當人生信仰地捧著,寧願不跨出那一步,遑論找替代品了,遊亞雪的成功亦有他一份,手心手背俱是肉,那是對所有人的最大褻瀆。
──她義無反顧往前尋追,明白美夢易碎,太黑,不肯妥協如一灘血,張愛玲巧筆無挽回,終在雪白牆上,落下愛情的悲……
這是蘇砌恆專輯裡唯一一首女音歌,歌詞很直白,沒什麼花腔,更無造作詞彙,所以更加需要歌手投入詮釋。唐湘昔:“你把它當作一篇故事,揣想女子的樣貌,向她們致敬。”
一講,蘇砌恆貌似有了頭緒,唐湘昔見他表情就曉得兔子有所頓悟,他勸誘:“再唱一次我聽聽?”
旋律放出來,蘇砌恆唱了。
蘇砌恆撓撓頭:“好像還差一點……”
“不錯了,歌也是人唱的,瑕疵也是一種韻味,接下來慢慢練,不用揣想一次到位。”唐湘昔摸摸他的頭:“每個人人生經歷不同,有時候你不用太堅持表達自己的體會,旁人也未必懂。抽離自己,換做旁觀者,想想你要唱給誰、感動誰、安慰誰。”
“嗯。”蘇砌恆想了想,又唱了一次。
嗯,總算唱對味。唐湘昔贊許,“找對市場,專注去討好你能討好的人,別想太多。”
“……嗯。”整日唱不好的一首,在男人提點下,輕而易舉找到感覺,雖說是生意人的建言,還是很有用,蘇砌恆不能不添這一句:“謝謝。”
唐湘昔笑,揉了揉他的發。“當上週害你失聲的賠償。”
失身還失聲?蘇砌恆尷尬,不管哪個,終歸兩者皆是,崔賀忱又氣又無言以對的複雜表情,他著實不願再面對。
後知後覺察覺此刻二人體位……不太妙,他想起身,可男人箍他箍太緊,何況不久前才被崔賀忱提醒,在空蕩蕩的錄音間,很難不多想。“我得回去……”
唐湘昔舔他耳朵。“保姆顧著,別讓公司白花錢。”
蘇砌恆:“……”
他近日練唱、錄音,還得練舞跟安排MV拍攝,當真顧不上孩子,唐湘昔請了可靠保姆照顧,小熙自小失恃,對女性很有親近感,很多事還是這位保姆悉心提點了,他才注意到。
可惜他的人生裡,是無法有這麼一位女性了。
暢想間男人的手已摸進他衣襟,大膽揉弄起他左邊乳尖,那兒貼近心臟,格外敏感,蘇砌恆“啊”了一聲,熱度湧上,男人吸吻他的脖子,不若從前肆無忌憚,放輕力道不落痕跡。
最近……男人對他很溫柔,大抵顧慮到他的商品價值,性事上少了過往的需索無度及橫衝直撞。
彷彿愛人纏綿,黏膩得叫人沉溺。
可真正恐怖的,不僅於此。
“你別……”
“別什麼?別在這裡?別插入?”唐湘昔嗤笑,“我他媽憋一週了,你還沒把歌唱好,是不是該打?哼……”
蘇砌恆:“……”
何其無辜,誰敢讓這位大爺憋啊?蘇砌恆很認份,唐湘昔儘管說不找別人了,可他真去找……他也不會有意見,反過來可能還會額手稱慶。
若不,這一對一的關係,太曖昧、太似是而非。
蘇砌恆:“會有人……”
唐湘昔:“大半夜的,誰跟你一樣用功?而且門鎖了。”
難怪男人如此大膽倡狂,毫無收斂意味。
他想抗拒,但從來都只是“想”,遠遠不達實際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