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棋逢對手
林圖就算再殘忍也不捨得當著林起的面把他送的戒指給摘下來。
她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溫熱的皮膚真實可感。
她今天回來找他的目的很明確。
有些話如果今天不說,她怕,以後都沒機會開口。
「林起」
林圖在懷裡輕輕的叫他的名字。
林起的喉頭滾了一滾,捉住她落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溫柔的放在脣邊輕吻。
「怎麼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
林起的心微微的抖了一抖。
三個小時後,接到市醫院急救科電話的林圖無比慶幸自己頗有先見之明的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淩晨三點,打到她手機上的通話女聲溫柔而又充滿條理。
「您好,請問您是林圖女士嗎我這邊是市醫院急救處」
「有什麼事」
「是這樣,一位姓淩的先生剛剛出了車禍,正在我們院急救,您是他的緊急連絡人」
林圖覺得自己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淩晨三點半因為車禍進醫院的偶像,淩初大概算得上是頭一個。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
掛斷電話,林圖沒有猶豫。輕手輕腳的自自己的房間裡下樓,將林起家的鑰匙放在了玄關的櫃子上頭。
二樓他的房間依舊亮著燈,她隻回看了一眼,便義無反顧的關了門,下地庫驅車。
「您好,我是」
深夜的醫院依舊不見一丁點兒的蕭條。
人滿為患的大堂裡,林圖臉色有些蒼白,但依舊彬彬有禮的詢問著淩初所在的病房。
被引著找到淩初的時候,他已經接受完了緊急治療。好在只是撞上護欄,幾處輕傷一處骨折,現在正可憐兮兮的懸著一隻打了石膏的胳膊,躺在病床之上哼哼。
「謝謝。」
林圖笑著同帶她過來的護士道謝,對方回她以微笑。
小祖宗已經在病床上聽到了她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叫她。
「林圖」
「嗯。」
林圖邁開步子走進去。
淩初出車禍的消息在她接到通知的第一時間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處理過了。
官方統一口徑只能是工作太忙導致的意外事故。
相熟的幾個媒體她都打好了招呼,醫院這邊她已經派人疏通關節,免得再曝出些什麼她不想看見的負面。
她躲在林起身後的這段時間,淩初的負面新聞也壓得太多了。
不過,如果她不是站在淩初經紀人的角色,她也很想問問病床上躺著的小祖宗,知不知道偶像這個詞的意義何在到底有沒有想過好好的履行自己的職責
這個問題不用出口,林圖想也知道,淩初的答案一定是不知道、沒有。
他當偶像的唯一樂趣幷不在接受萬千矚目,因為他就算不當偶像,也定能受到這樣的追捧。
他只是沉溺於戲弄仰仗著他而活的自己,看她落魄、看她無措。
林圖想的明白,弱肉強食,從來都不是一句放棄的話語。
她從來都沒有盔甲,所以也無所謂軟肋。
林起的出現給她提供了一個港灣,她在其中稍作休息。可理智卻再清醒不過的告訴她,追趕在她身後的暴風雨不會等待太久,如果她不儘早撤離繼續向前遊,甚至就連這個港灣都會被牽扯著受到毀滅,不復當初。
「吃飯沒」
她抽了把椅子坐在離淩初的病床不算太遠的位置,不見自他家中逃離時的倉皇無措。
「沒有。」
淩初覺得這一次見她,她似乎有哪裡不一樣。
可若要他真細說,也說不出她到底哪裡不一樣了。
市醫院的服務還算到位,林圖翻了翻床邊放著的注意事項和聯絡簿,深夜還能呼叫外賣,人性化的簡直讓人想要流淚。
「想吃什麼」
「你。」
神經病。
林圖不為所動的又翻了一頁,打電話叫了幾樣清淡的。
淩初已經不要命的側身過來看著她,「你從哪兒趕過來的」
要是敢說林起的床上,不用等明天,他今晚就找人把這個礙眼的給摁死了。
林圖沒想那麼深,只當他是不服輸的試探。
能孩子氣的在休息室把她摁在門板上做的人,怎麼可能能成熟到擁有碾壓林起的權勢
「我跟林起申請了新的職工宿舍」
她想了想,還是開誠布公的展現了一下自己的忠心。
忍字頭上一把刀,五個月忍完,送佛送上西。
淩初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比窗外的流光溢彩星月輝映還要更有神采。
「那以後」
以後什麼
林圖沒有接上他風花雪月的心思。
「上個月你的工作記錄我都看完了,慘不忍睹。」
還指望著靠淩初翻身呢,堵不如疏。因為對未來有了不一樣的期待,所以在剩下的時間裡,林圖比從前想的更灑脫。
「陸導的劇本看完沒」
「看完了。」才怪。
「新曲打算什麼時候錄。」
「明天」
騙子。
「今天你先休息,我剛問了醫生,都不是什麼大傷。下次出事記得擋著點臉。」
淩初古怪的皺眉,他怎麼覺得她話中有話。
「你去哪兒」
見林圖起身要走,淩初緊張的叫住她。
「小祖宗,你要不要看看現在淩晨幾點」
「四點零一刻。」
他腦子裡有自己的一座時鐘。
「對啊,你也知道現在四點零一刻」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林圖連脾氣也懶得收斂了。
來鬧啊,看誰玩得過誰。大不了最後魚死網破。
淩初莫名笑了起來。
他就覺得她生氣的樣子特別可愛,齜牙咧嘴的,像在他心口撓著。
「你去隔壁睡覺」
「嗯」
感謝高級病房,在床位稀缺的情況下還能給她留一個陪床位。
「一會兒外賣來了我吃不了。」
淩初得寸進尺的撒嬌。
傷的是左肩膀,又不是右手和嘴。
林圖沒搭理他,直接倒在了一簾隻隔的床上。
淩初在那邊叫她。
「把簾子拉開。」
「呼呼呼」
他從病床上翻起身來,推著點滴瓶,一瘸一拐的走到簾子前頭。
林圖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天生的瘋子。
「淩初你給我回病床上躺著」
小祖宗堅持自己把簾子拉開了,從他躺著的位置剛好能看到林圖的睡著的陪床位。
這個獵物在自己逃走之後又因為想通了,自己乖乖的走了回來。
他怎麼能不得意的多欣賞她一會兒
「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我很困。」
是真的很困。
淩初大方的讓了讓原本就狹窄的病床上的位置。
「過來跟我一起睡。」
林圖很不優雅的給他翻了一個白眼。車禍怎麼沒撞壞他的腦子
哦,不對,他腦子原本就是壞的。
她走過去,不帶什麼感情因素的吻了吻他薄涼的脣。
「乖乖休息,好不好,嗯」
「」
淩初的右手把她的後頸給摁住了。是充滿了他風格的急切的、充滿佔有慾的深吻。
「要這樣才行。」
他輕喘著舔了舔自己的嘴脣,雙眼中滿是隱祕的星光,璀璨閃耀的照映著林圖的臉。
林圖抽過一邊的紙巾,擦了擦淩初濕潤的嘴脣,又擦了擦自己的。
她的手機響起來,大約是外賣送到了。
「嗯,對701病房,好的,謝謝。」
淩初用右手拉著她的手指,像是對待新奇的玩具一般一枚一枚的把玩過去。
一夜相安無事。
可有些事情,卻已經悄然改變。
ACE公司的例行季度董事會,整夜整夜失眠的林起見到了久違的明成。
明家執掌生殺大權的男人悠閒的著了一身改良過的唐裝,長髮紮成辮子隨意的垂在肩上。時間若再倒退個幾百年,活脫脫就是一走鶏鬥狗魚肉鄉裡的封建惡少。
可他坐在西裝革履的成年男性中間,偏生任何人都說不出錯來。好像他原本就應當這樣,享受著世間所有的富貴榮華又理所應當。
最重要的是,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敢小覷他。
在他遊戲人間的外表下,掩藏著的是他人難以匹敵的野心和決斷力。
明家在落入他手之後幷沒有如其他人觀望的那樣日漸式微,而是以另一種摧枯拉朽的速度衝擊著整個商界,甚至顛覆了傳統世界將明家送至了無人能及的新高度。
財政報表宛如流水一般的自明成眼前被一幀一幀快速的放過。
下面負責彙報的人說的戰戰兢兢,明成聽的漫不經心。
「申請花三十億去補一個窟窿我看要不要先花三億給你補補腦子」
正在天花亂墜陳述自己所負責的領域下季度工作規劃的人頓時間噤若寒蟬。
「投資回報率太低。回去讓你的團隊重新看看年初的規劃數據,好好學一學算術。」
犯不著跟他們生氣,明成只是覺得無趣。
他不想事事都親力親為,但是的確沒想過手底下的這些人連最簡單的報表都寫不明白。
也不曾想,在他看來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彙報人名下的公司集百人團隊之力,苦苦研究了整整三個月,才整合出這套最符合年初規劃的可執行方案。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幷不在外形,而是在資源和遠見。
明成能嗅到空氣中山雨欲來的腥風,前瞻性的拖著龐大的商業帝國規避風險。用最精準的折損率和利潤率清減公司整體負擔,一面防備著蛀蟲,一面讓公司資産和現金流能成倍實現良性增長。
他的決策至少快了經濟形勢五年,唯有這樣才能保證明家盤根錯節的經濟鏈條不會因為一次又一次起伏的經濟形勢而掉頭崩盤。
林起是發自內心的欽佩明成,這也是他為什麼這些年來一直選擇待在ACE公司,盡職盡責的守護著明家的這一處疆土的原因。
「明少。」
董事會結束,林起敲開了明成裝修風格詭異的辦公室。
不如其他站在頂端的人喜歡通透和陽光,明成的辦公室沒有開燈,懶散的更像一個拉著窗簾的陰暗小窩。
穿著唐裝的男人靠在黑暗裡的躺椅中,一雙長腿隨意的搭在不遠處的辦公桌上。大約是聽見他的聲音,這才懶洋洋的轉過來一個睡眼惺忪的頭。
「有事」
「是。」
林起站在那裡,身形磊落。
林圖寄存在他這兒的戒指正安靜的躺在他口袋裡,針刺般扎著他的自尊心,但也帶給他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想知道,被安排給淩少的林圖究竟是跟您約定了什麼賭注。」
他問的直接,因為知曉明成不喜歡拐彎抹角。
林圖。
明成的眼睛溫柔的眯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在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怎麼了」
他避開了林起的這個提問,理直氣壯的笑吟吟等待著他的訴求。
林起微微躬身,如將士向君王展現忠誠。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明少高抬貴手,至少給她留一條活路。」
坐莊的明成眼睛不快的眯起來。
他不喜歡遊戲在中途被外人插入。尤其是,這場賭局還是林圖主動提起的。
「好啊~」
他慢悠悠的說著,像是在與人談論天氣般的輕鬆。
「不如我們也來打一個賭」
林起的呼吸一滯。
「這樣吧我可以告訴你,她跟我的賭局是跟在淩初身邊一年,幫他拿到新人入門的國際獎。」
明成的聲音平靜,又帶著些許林起說不出來的危險。
「現在時間還剩下五個月,你停止ACE公司對淩初的所有支援,賭她五個月後能不能贏我要不要來試試」
明成笑了起來。
不錯,這個賭局很有趣。
「如果你願意跟我賭,那麼五個月後就算她輸了,我也給她留一條活路。」
林起的心臟在胸膛裡砰砰的跳著。
他再清楚不過這個賭局的危險性了。
五個月,完全停止ACE公司對淩初的資源支持,這無疑於把林圖最後的一條生路也給硬生生的截斷了。
她要怎麼在沒有背景和資源支持的情況下保住淩初
就算是當年的他,也不敢狂妄自大到拍胸口說沒問題。
他無措的看著明成。
明成隻眯著眼,安靜的呼吸著,等待著林起的答案。
決策權在林起自己手上。
現在斬斷她的退路,然後給五個月後的她留一條活路。
或者現在什麼也不做,然後賭上他對她的信任,極力保她在五個月後能有一綫生機。
林起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百分之百概率和完全沒有數據保證的選項之間,他竟然無法作出選擇。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
明成無聲的下了逐客令。
林起聽懂了,恭敬的衝著明成所在的方向微微頷首,退出了他的領域。
關門的聲音響起,明成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看著不遠處房間裡唯一的光源。
他的賭局已經設置的很仁慈了,百分百有活路的結局是他最後的底綫,再一味忍讓下去,只會讓遊戲變得無趣。
可,林起太過看重那個被當作獎勵的女人。他不想輸,也不想傷她,結果只能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唉」
他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這世上有資格能陪他玩的盡興的人太少了。
淩初勉強算半個,林圖算得上完整的一個。
表情因為想到那個模糊又具體的身影而明朗起來。
他生平第一次期待起來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究竟會作出什麼選擇。
可不要認輸啊。
他難得棋逢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