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公然宣戰
五分鐘後,回過神來的林圖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掛著一雙哭得有些發腫的金魚眼,臉上的淡妝也被淚痕給暈染得糟糕。
而最令她覺得懊惱的事情卻不是她遲鈍到現在才發現淩初的真實身份,而是她竟然在投資人面前失態了。
林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作為方所的投資對象,她已經頻繁失信於他。
她幷不覺得眼淚是對抗男人的最好武器,尤其在資本市場,一個有魄力有遠見的融資人遠比一個碰到事情只會流淚的融資人受歡迎的多。
她吸了吸鼻子,擺正心態,接過了方所遞過來的紙巾,還不忘看著他的眼睛道謝,「謝謝。」
「不客氣。」
方所神色未變,幷不因她方才的失態而有所責難。
諸多念頭在林圖腦海中升起,可又被她一一否決。
眼下裝可憐是下下策。
可想要扭轉方所因她剛才的表現而産生的不信任,林圖卻也沒有足夠的信心與手段。
畢竟淩初那樣大方的出現在這裡,明眼人一看便會明白,他成為偶像,一定不會像她承諾給方所的那樣,是為了謀取共同的名與利。
林圖想也不用想都能預見到明天的媒體會對這個隱藏在娛樂圈裡的貴公子如何大肆宣傳報導。
她失去了對淩初的掌控,也意味著,她同樣失去了在方所眼中的可信度。
這是她最大的敗筆,也是,她最無力去挽回或左右的事情。
方所饒有興趣地看著林圖默不作聲地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又兀自開始清理自己嘴脣上的傷口。
他想伸手幫她,但,他莫名覺得,眼前的林圖似乎幷不需要他的幫助。
他在等。
等林圖帶給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畢竟,她從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就像是一個不受主機控制的病毒,哪怕在嚴苛的防火墻防禦下,也能尋找到系統最致命的漏洞。
果然,如他所料,林圖在他面前沉默了不過十分鐘。
等她放下手中染了血的紙巾時,再開口,又是那一日在雪場強忍著傷痛卻自信到讓人不得不為之側目的遊說者。
「冒昧請教方總一個問題。」
她換作了平日不常見的語氣,整個人像是隱藏在地圖裡的鋒利匕首。
「你說。」
方所的脣角玩味地勾了起來,他很期待,在這個節骨眼上林圖還能說些什麼。
林圖聲音平靜,就像是老練的獵人在林間佈置誘餌一般閒適。
「方總當初答應投資淩初是為了什麼。」
方所笑而不答,反倒將這個問題反拋給她,「你覺得呢。」
「分蛋糕。」
林圖答的簡潔。
當今時代,娛樂至死,而這個潛力巨大的市場目前卻只有明盛集團一家獨大。
以她對方所的瞭解,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更是一個謹慎的人。
投資淩初,只是他向這個資本水池投的第一塊試水石。
他要藉助這種方式來摸清這個市場的水流深淺,也藉此加強自己的企業在行業內的影響力。
從這個出發點出發,再去審視她同方所之間的合作關係。
林圖毫不猶豫就捨棄了已經走進了死衚衕的誘餌淩初。
如果方所要蛋糕,那麼,她就給方所再拿一塊更大的蛋糕。
就像如果橫在她面前的路永遠都是絕路,那麼,她也會拼盡全力去為自己再創造一條生路。
「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方總是否願意撥冗一聽。」
「你說。」
方所又笑,聲音溫柔,不再似初見那般不近人情。
「我想重新調整跟厚生資本合作的收益目標,不再侷限於單一偶像所帶來的回報,而是在我所擅長的這一領域幫助厚生資本重新打造一頭巨鰐成立新公司,以吞幷ACE為首要目標,幷且,在擴張過程中逐步打造屬自己的新生代偶像,取代淩初佔領市場。不知方總意下如何」
謹慎的方所沒有第一時間給林圖答覆。
辭別了仍在猶豫的投資人,林圖獨自一人走到甲板上,吹著海風,看著靜謐之下掩藏著波濤洶湧的夜色,有些好笑自己方才的莽撞與破釜沉舟。
以小博大,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她分明陷在與明成的賭局中無法脫身,卻還虛張聲勢地又拋出了屬方所的另一個更大也更凶險的賭局。
她的確恨明成,恨他將像她這樣的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可,他倆從一開始就幷不是對等的身份不是嗎
他高高在上,是遊戲的主宰者,也是她命運的主宰者。
而她,卻卑微好似塵埃,好似路邊的螻蟻般脆弱。
只有取悅了他,挑起了他的興趣,她才能在荊棘叢中踏出一條為了活命的血路。
她既然選擇了參加遊戲,就要勇於面對他在遊戲中設置的陷阱,不是麼
林圖看著無垠的夜色,攏了攏被海風吹亂的長髮。
忽然之間,她很想念林起。
這種時候,哪怕他不能真正將她自這樣的水深火熱中解救,但能夠抱著她,鼓勵她,也足以讓她這顆動蕩的心因此而鎮定下來。
林圖為自己幼稚的想法而失笑,正打算折返自己的房間好好睡一覺。
從宴會裡出來的於斯人正站在離她幾步之遠的位置,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甚至還自認幽默地衝她伸開雙臂,「這位美麗的女士,我覺得你現在似乎在尋找一個像我這樣的男士的擁抱。」
於斯人最終也沒能如願讓美人投懷送抱。
只不過,退而求其次,林圖至少願意跟著他進房間給嘴脣上藥,也足夠令他感到滿足了,
他在自己的行李箱中翻找隨身攜帶的全套野外求生醫藥包,林圖則隨意在他不遠處坐下,有些躍躍欲試地開口,「你跟方所認識了很久」
於斯人拿藥膏的動作一頓。
他剛才看見方所強行將林圖從會場上帶走,只不過卻幷不知道他們倆之間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
淩初的出現,應該對林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他之所以會在看見林圖身影的第一時間就走上甲板,也是想要在這一點上刷滿自己的好感度。
只可惜,似乎又比那個人晚了一步。
於斯人擰開管狀藥膏,示意林圖別亂動。
「從我們懂事時開始吧」
懂事時這麼久
林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得於斯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沾了藥膏的手指一點點印上她的嘴脣,柔軟的觸感,溫熱的體溫。
林圖疼得嘶嘶抽氣,於斯人心猿意馬,下手便更輕一點,「我跟他是同一個孤兒院的小孩。只不過我比他早幾年被人領養。」
林圖的眼睛瞪得更大。
方所竟然是孤兒
「怎麼了很驚訝」
於斯人收回手,將藥膏重新擰上,視綫卻不由自主落在方才被他輕輕撫摸過的紅脣之上。
「還想繼續聽嗎」
林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於斯人笑著抽了把椅子放在她對面,雙腿分開,雙手枕著椅背,看著她放鬆開口。
「別看他現在這麼威風,其實當年在孤兒院,都沒人願意跟他一起玩。」
林圖忍不住笑了起來。
方所的性格的確有些不好相處。也只有於斯人這種神經大條的人,才能抵擋得住他莫名的低氣壓。
「他很聰明,所有老師教的東西他都能一遍記住,但是他們仍懷疑他這裡有問題。」
於斯人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又道。
「可當時我們待的孤兒院根本沒有條件帶他去檢查。所以流言四起,慢慢的,所有人都開始疏遠他。」
林圖臉上的笑容止住,表情慢慢嚴肅了下來。
「你知道,在外面所有送去孤兒院的兒童都必須有家庭領養。我們做完登記後至少需要等待五年才能獲取送養資格。對於常年只能待在孤兒院裡的孩子而言,那就像是一場戰爭。」
林圖的心懸在了嗓子眼。
「後來呢」
於斯人微不可查地露出一個懷念又苦澀的笑容。
「我等了八年。方所等了十年。」
當時收養於斯人的家庭因為背景顯赫,曾一度在孤兒院裡引發過軒然大波。
可天生第六感強烈的於斯人卻幷不喜歡過來看他們的那一對看似和藹的老夫婦。
他跟方所是孤兒院裡年級最大的一批滯留兒童,方所因為性格孤僻,大多數家庭都不願意收養明顯有缺陷、不親人的孩子。
而他則是因為腦子太靈活,永遠能想到辦法逃離被領養的命運,在他看來,與其束縛在一個家庭之中,還不如在孤兒院來的自在快活。
但,命運這種事情,往往都由不得他們自己去做出選擇。
那一個聲名顯赫的家庭最終在他們之中選中了他和方所。領養名額只有一個,這是屬他們倆的無聲戰鬥。
年幼的於斯人能明顯感覺到方所的喜悅。
雖然他那張撲克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曲綫變化,但他看向窗外的次數和發呆的時間明顯變多,對平時只需要一秒反應時間的事物也變得需要一點五秒甚至兩秒時間來做出選擇。
於斯人還是像往常一樣,在孤兒院裡孩子王一般的打打鬧鬧。
他想跟方所說,他覺得將要收養他倆其中之一的那個家族不正常。但他除了第六感外,沒有任何證據,他不知道應當如何開口。
最終,結果如他所說。
他使用了卑鄙手段,讓那個被他戒備的家族最終選擇了將他收養。
而滿心歡喜,卻慘遭背棄的方所,獨自一人在孤兒院裡又等待了整整兩年。
直到,碰到了因喪偶而開始周遊列國的方文林。
「後來他發達了,我就跟收養我的那個家族決裂,漂洋過海來投奔他。」
於斯人笑嘻嘻的繼續總結,將中間對他而言最暗無天日的時期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他留下了你」
林圖是真的有些詫異了。
她原以為,像方所這樣的商人,一定會記恨於斯人當年的「橫刀奪愛」,絕對不會鬆口收留他。
可現在,於斯人卻當之無愧,坐穩了後生資本第二把交椅。
於斯人不置可否地一笑,認真地看著林圖。
「他也是人,不是鋼鐵也不是數據。商人逐利,但唯有守得住本心的人,才能真正在這個慾海之中生存。」
林圖覺得,她今晚跟於斯人聊這個話題是此生最正確的選擇。
離方所最近的人,往往就是最瞭解他的人。
如果於斯人說的這些話是真的,那麼她方才給方所畫的那塊蛋糕,說不定真的可以救她的小命。
她發自內心地衝於斯人粲然一笑,沒有防備、沒有疏離,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套。
「謝謝」
於斯人嘴脣微張,看著林圖的眼中閃過屬野獸的危險光芒。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林圖滿意地站起身來,落落大方地同於斯人道別,作勢就要離場。
於斯人想也沒想,伸手拉住了林圖近在咫尺的手,將她重新壓回到她方才坐著的椅子上。
「怎麼」
最後那個困惑的「了」字還沒出口,於斯人英俊深邃的臉驟然間在林圖眼前接近放大。
她感覺到自己剛剛上好藥的嘴脣被男人的嘴脣給牢牢地覆蓋住了。
驚愕間,靈活而又霸道的舌頭已經自她啟開的脣縫間鑽了進去,將她的舌頭死死纏住。
有人問最近發的這幾章之前是不是發過。
答:是。但是我個人不太滿意之前的版本,所以重新修改了一些細節。
讓女主從上一稿陷入絕望等待救援的傻白甜變成現在更凶狠,也更主動的捕食動物。
淩初身份曝光算是一個轉折點。
林圖之前忍,忍到忍無可忍,所以把心丟了,拿出了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