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慕應訣(上)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慕菀的時候,白白嫩嫩的像粉團子一樣的女娃,睜著大大的眼睛,甕聲甕氣的喊他“哥哥”。
細眉彎彎,巧笑倩兮。
那一刻,慕應訣彷彿看到春暖花開一樣。
然而到嘴邊的一聲“妹妹”卻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早慧的他清楚記得母親張氏日日夜夜重複著的每一句交代,便是眼前的女人和女孩,奪走了父親所有目光,讓他和妹妹自幼就失了父愛相伴。
那時的慕應訣尚且年幼,並不能很好的處理自己的情緒,自然也包括目光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的嫌棄與厭惡。
在慕菀往前走一步時,他往後退了一步。
女孩眼中劃過一絲受傷。
本來澄澈明亮的黑眸,登時黯淡無光。
那時候,慕應訣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般湧上來密密麻麻的疼。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可是,卻不知該如何彌補。
慕應訣早上要到書院學習,下午又要跟著武學師傅修練,一天中能待在府裡的時間有限。
也不知是不是這年紀的小孩長得特別快,慕應訣總覺得,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再見到慕菀,女孩都比先前又變得更好看了些。
烏髮雪膚,五官細緻,隨著時節遞嬗,慕菀也出落的越來越漂亮,水靈靈的,半點沒有他見過的其他家庶女那般彷彿已經深刻於眉目間的怯懦和卑微。
慕應訣幾乎是鬆了一口氣的。
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可伴著年歲的增長,慕應訣也漸漸明白,存在於父親,母親和林氏三人間的愛恨情仇,壓根兒就不是單純誰對誰錯的問題,三人都有不對,也都有應付而未付的責任,和應擔而未擔的包袱。
到最後不過是苦了作為子女的他們。
慕菀也是受害者。
在慕應訣想通了這點後,對慕菀僅存的那點彆扭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憐惜。
當慕應訣開始背著張氏對雖有祖母庇護,卻和林氏一同兒在母親掌管著的後院謹小慎微生活著的庶妹伸出了善意的橄欖枝後他才發現,慕菀年紀雖小,卻是比許多自詡成熟的大人都還要通透。
明明和慕沁差不多的年紀,該是天真爛漫的時候,慕菀卻已被世俗打磨的圓融。
意思到這個事實的瞬間,慕應訣心中滋味複雜難言。
又酸又澀,又是惋惜,又是慶幸。
“哥哥為什麼這樣看我?”
“菀菀,妳……”
想到眼前的小小人兒正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而被迫長大,慕應訣就覺得如鯁在喉,什麼話也說不出。
最後,千言萬語也不過化成三個字。
“辛苦了。”
慕菀愣了下,繼而失笑。
“其實,沒什麼好辛苦的呀。”
嬌嫩的嗓音,恰如黃鶯啼鳴,每一下都精實的打在了慕應訣的心上。
“人雖不能選擇出生,但是,可以選擇如何面對人生。”
“菀菀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想來,未來一定會有更多歡喜的事發生的。”
“哥哥說對吧?”
慕菀突然偏過頭,對著慕應訣眨眨眼。
模樣嬌俏。
那一刻少年才發現,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情感,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往自己心裡紮了根。
深深的,拔不掉,除不去。
只能爛在心裡,一輩子。
對於慕詢益在林氏撒手人寰後追隨著她而去,慕應訣心中並未有太多感觸。
或者說,他對慕詢益的孺慕之情早已在長久的漠視中被消磨殆盡,且,早已料到有這一天。
一個可笑的痴情種。
大概在那個男人的心中,除了愛情,其餘皆如糞土一樣吧。
少年在心中麻木的想。
“夫人,夫人說要將菀姑娘送到別院……世子!”
在慕應訣得知張氏對慕菀的處置後,便跑到她的院子前跪了一晚。
寒風冷冽,霜雪飛舞。
銀白的世界裡,少年單薄的身影如松竹一般挺拔。
“世子爺吶,您可知您這樣做是往夫人心裡紮針?”
“旁人不理解她便算了,可怎麼連您也,欸……”
黃嬤嬤見慕應訣一動不動的跟尊雕像似的,搖頭直嘆。
“我知您定是不捨菀姑娘,可在老奴心裡看來,夫人已經是心慈手軟了。”
聞言,慕應訣倏地抬頭,眼神如刀,可黃嬤嬤在宮中陪張皇后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完全無動於衷。
“您好好想想吧,恕老奴直言,便是您想保住菀姑娘,可又憑什麼呢?”
“您的爵位,可還是靠著夫人哭求到皇后面前,才保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