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誘(19)我疼
因我現在是歷史課代表,便可以大搖大擺地去辦公室找冷秦。
當然我也沒那麼蠢,會在眾人面前公然調戲冷秦。我一般裝著來請教問題或是給他交代作業、考卷等事務,可冷秦這人實誠,每每聽我憑空胡謅,都還當回事兒,認真對待。
我也偶爾戲弄他,給他看書頁中的題,卻在裡面夾著張白紙,上面寫著——冷秦,我想嫖你。
大大方方地給他看,然後朝他天真無邪地笑。
往往這時候,他都會瞪我一眼,把書合上,推給我:「施妺喜,你背下《南京條約》的內容。」
你說,他掃不掃興?
不過,這期間我發現除了我之外,還有個人也跑冷秦辦公室跑得勤,就是四班的語文老師——一個大齡未婚女文青,長相一般倒是滿腹詩書,一來就黏冷秦,聊得熱乎咧——從古至今,文史典故,如數家珍——侃侃而談那勁兒,我學都學不來,插話都難咧!
她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文史不分家啊!說完那眼神兒還蠻有內容地看冷秦。
冷秦淡淡點頭:「嗯,不錯。」
不錯個呸!男人真奇怪,眼前明明是個狐狸精,卻巴巴地看不出來!
我媽說的沒錯——女人最能看懂女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彼此的意圖。
所以,我這種恨不得弄死誰的惡毒敵視果然也招了語文老師的注意,她側頭看我還在,故作驚訝:「這是三班的施妺喜吧?都打鈴了,你怎麼還不回去上課?」
靠!跟我玩宮鬥!
我剛要回嘴,那邊冷秦卻說:「施妺喜,你還杵這兒幹嘛呢,還不趕快回去上課!」
我這氣啊,怒目剜冷秦,一跺腳衝出門,心肺脾肝兒沒一處不顫的。
我這還哪有心思上課,索性翹了課坐在操場看臺邊兒上,抬頭望對面歷史辦公室的窗子。
場地上只有韓辰和高暉他們在打籃球,小冷風刮在我臉上跟刀片似的,裙子底下就隻套了個長筒襪,坐一會兒就凍得哆嗦。我抱著手臂想,我這人真犯賤,學校裡那麼多年輕新鮮的肉體,為什麼獨戀他那麼個老男人!
「姐,你怎麼在這兒?」肖默不知道打哪兒竄出來,擋在我跟前,我本對他沒什麼反感,但是一想到他班語文老師,就連帶著一起厭惡他。
「你管著麼!」我沒什麼好氣兒。
肖默向來好脾氣,在我身邊坐下來,瞧我抖呢,解開外套披到我身上,又把手臂搭到我肩膀上,柔聲柔氣地說:「姐,你心情不好啊?誰惹你了?」
「你們班語文老師。」我是真冷,這會兒真貪起他借的那點暖。
他說了句哦,又把聲調拉上去:「哦?她也教你們語文?」
我搖搖頭:「幸虧不是她。」
肖默不解,又說:「姐,我發現你最近變了,變得愛學習了……總往老師辦公室跑,以前咱們從來不關心老師,這會兒我看你挺把他們當回事的……姐,你這樣不好,容易生氣長皺紋。」
我白他一眼。
他摟了摟我又說:「姐,心情不好咱們就出去玩吧,聽說《變形金剛》又出新了,咱們去看吧。」
我推他:「哎沒興趣。」
這會兒籃球場那邊響起尖銳口哨,隔著老遠就聽高暉這個男高音:「肖默,施妺喜,親一個!親一個!」他這一喊,其他幾個男生都喊起來,本來挺安靜的場地這會兒都炸起來。
「神經病啊!」我一跺腳站起來,一抬頭卻見歷史辦公室窗戶邊立著一個身影——冷秦!
不知是我錯覺還是什麼,我覺得他目光冷厲比這如刀的冷風還刺骨,他倏地離開了窗邊,我揉了揉眼,懷疑自己是眼花。
肖默順著我目光去看,卻沒看到什麼:「姐,你怎麼了?」
我懊惱地踢了踢欄杆,甩開他的爪子把衣服也扔給他,迅速下臺階往回走,剛到教學樓門口,卻見冷秦正從樓上疾奔下來,一見著我,厲聲說:「你不上課在這瞎晃悠什麼呢?」
「你管我呢!」我撅起嘴小聲嘀咕。
他臉色不大好看了,表情都扭曲了,伸手一拉,拉住我手腕往樓上拖:「走,回去上課去!」我才不跟他走,往後退著:「我不想上課!你別拉我……」
「你是學生你不上課你想要幹嘛?!」
「你知道我想要怎樣!」
「施妺喜,你別耍潑,現在是上學時間,你得回去上課!」
「我不我不!我不想上課!」
「你不想上課,就想跟男生瞎混?」他執著我不鬆手,傲睨中卻盡是冷諷。
這表情一下子就刺傷了我,我激動了,拔高了嗓子:「對!我就想跟男的鬼混!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學生!我是婊子生的小婊子!我要回人間夜宴!我要找我媽……」趁他發愣的時候,我掙脫開去,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我想我媽了!行不行!行不行!」
眼淚簌簌地往外飛,在風中結成了冰碴,把整個臉都僵成個硬殼子,我也不顧操場上那些人怎麼看我,隻低了頭往學校大門外跑——這是頭一回我在眾目睽睽下這麼明目張膽地翹課。
連書包都不要了。
可是,出了校門,不是學生了,我又是誰?我從哪裡來的?又該往哪兒去呢?
我抬頭望瞭望天,徑直走向公車站,查去西山公墓要坐什麼車。
待我查明白了,才忽然意識到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這可真沮喪!我媽說——一分錢令英雄好漢落草為寇,一分錢也令美女折腰侍權貴——所以,妺喜吶,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啊!
耳邊是媽媽當年的聲音,她是南方人,細細的吳儂軟語——「妺喜,等媽媽還清了債,就帶你走,去一個沒有人間夜宴的地方,就我們母女,相依為命,過清白平穩的日子,好不好?」
好不好,妺喜?
好!——我真想大聲地告訴她!——好!媽媽!媽媽!
可是她再也聽不見了……我這個沒媽的孩子啊,就像荒草一樣,無人疼無人管!
我眼淚決堤,幾欲泣不成聲,回身折返,一頭就撞上個人牆,差點摔倒,兩眼冒星,心裡突突,一抬頭,怔住了。
「冷……冷秦?」我還掛著淚呢,喃喃一聲,鬧不清他怎麼會在我身後。
他臉色嚴肅,目光灼灼,伸手——攬住——緊緊地就把我擁在懷裡。
——妺喜,你這個壞東西,跑那麼快,我差點弄丟了你這麼大姑娘還哭鼻子,你害不害臊啊……妺喜,我知道你想媽媽了……我帶你去見媽媽不就得了。
他低低耳語,一聲聲,蘊著他的氣息,溫暖大手掌著我的頭,撫摸,安慰——好了好了,別哭——噓,噓——別哭了——妺喜,我疼。
我聽了這句「妺喜,我疼」,猶如一把鈍器擊中心臟,我再也剋制不住,放聲大哭,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
冷秦開車,我也漸漸止了哭,一路上,我們都挺沉默的,到了目的地,他帶我去商店買了一束白菊和一捆紙錢,我看那店裡還有賣紙房子和車子,就跟冷秦說也要買下來。
就要走時,我瞥見角落裡還有一排紮著領帶穿西服的紙糊男模,我問老闆:「這些是不是男優?」
老闆說男不男優不知道,反正就是帥哥。
我回頭看冷秦說:「我媽喜歡帥哥。」
冷秦說那就都買了,我說別,我媽伺候太多人也累,就買倆吧。
於是,我倆抱了一大堆東西上了山。
我媽的墓很好找,是個土豪出錢修建的——單獨的小廟小房在個避風的當口,墓前也不冷清,看得出,隔三差五就有人來送花,都擺滿了。
我也擺上我的花,跪在墓前嘣蹦磕了三個響頭,這會兒看見墓碑上我媽的照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走得有尊嚴、不痛苦不煎熬,同時讓人們永遠記住她美麗鮮豔的面孔……我反而覺得如果我再哭啼啼,倒是件挺丟人的事兒。
於是,我隻跪在那裡跟我媽說話:「媽媽,我來看您了……我想您了,希望你在那邊一切都好!還有,媽媽,我得謝謝你讓我成功睡了冷秦……」說到這裡,我抬起頭看了旁邊的男人,冷秦看我一眼沒說話。
「你看看他,他好不好看?幫女兒把把關……」我伸手拉冷秦:「哎呀,你過來點兒,讓我媽媽看看嘛!」
冷秦被我拽著,索性膝蓋一屈,單腿兒直接跪地,跟我並在一處,一起看墓碑上那照片。
我挺吃驚他也同我一處跪著,差點笑場了。
不過我還是繼續說:「媽媽……我愛冷秦呢,希望他也愛我——對了,有個語文老師挺討厭的,總纏著他,你讓她別再讓她來騷擾冷秦了……哦哦,嚇唬一下就行,別真帶到你那邊兒……那語文老師沒個男人,也挺可憐……」我這麼說著,冷秦皺眉打斷我:「施妺喜,你能不能別胡說八道?」
我瞪他:「你當我媽的面,還敢訓我!」
他歎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我繼續說:「媽媽……爺爺對我也挺好的,除了總愛教訓人,其餘都好,我猜是他的職業病……我呢,還是挺想見爸爸的……我磨了爺爺好幾次,爺爺嘴硬不說,跟他鬧脾氣也鬧不過……哎,我好想讓他也來看看你……我知道你想他,想見他一面……」
說到這裡,冷秦側頭凝望我。我抹了眼睛,又抬頭說:「媽媽,山上不讓燒紙,我們去火爐那邊給你燒點錢,還有房子車,我還給你買了兩個帥哥,寂寞了,他們會陪你的。」
說完我站起來,冷秦卻還單腿跪在那裡,對著我媽的墓碑小聲說:「阿姨放心,我會照顧妺喜的。」罷了,他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閉了眼似是呢喃一句佛經——斜陽餘暉映在他臉上和頭髮上,光暈裡,我恍惚覺得他成了佛。
他起身時看我發愣,攬過我肩膀說:「走,咱們去燒紙吧。」
他還從來沒那麼主動地摟過我,我忽然有種被人呵護的溫暖感,不禁貼緊了他,溫順如一隻小綿羊,軟軟地說:「冷秦,我在我媽面前答應你,以後我要好好的,都聽你話。」
他哼了一聲,又歎息:「你啊,就是欠揍。」
咳冷秦!我媽可在這兒聽著呢!
燒完紙,我倆下山,我心情恢復起來,開始絮絮叨叨跟他說我爸媽的故事,他偶爾也問一句:「你說你在人間夜宴長大,那個地方是夜總會吧?」
「對,A市的人都知道。」
「嗯,我也聽說過,來頭不小,據說在北京那邊都有人。」
我點頭:「張阿媽關係網硬,不是地方的人能動的。」
他沉吟片刻,警告我:「施妺喜,你給我記住,有我冷秦一天在,你就不許說你要回去那地方,你敢再動這種念頭,我決不饒你,聽到沒?!」
別看冷秦這人平日一臉疏離——近乎一張面癱臉,但是當他真發起狠來,不必擺什麼霸氣表情和說決絕的話,只要那眼神一冽,嘴脣一抿,他全身就自帶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我打了個顫,直點頭,不敢不點頭的。
下了山回程,他說什麼都要帶我回學校拿書包,我拗不過,只得老實地跟他回去。
這會兒放學了,初冬的天黑得快,學校為了安全起見,早放了學生,教學樓裡除了高三重點班在最頂層補習外,其餘樓層都空了,我拿了書包跟著冷秦回他的辦公室拿東西。
平日裡嘈雜的辦公室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格外安靜,我環顧四周,沒個監視器,也沒個鬼影兒,就直接坐到冷秦的辦公桌上,看冷秦立在一邊收拾卷子,便伸手拽拉冷秦的領帶,輕輕扯著,他身子前傾,一個趔趄,他抬起眉毛看我。
我又拽了下領帶,自己也湊他近了些,輕聲細語:「老師……我想和你在這裡愛愛……你在你辦公桌上幹我好不好?」
冷秦一僵,手裡的卷子差點掉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