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同學有點H (6)
顧澤生是憑記憶走著回家的。
通往他家的地鐵那時候還沒修好,公交線也就那麼幾條,幸好他家離海濱華閣不遠,兩站地,但他住的地方卻在老城區一排巷弄的筒子樓裡,沒個路燈,也沒有社區,進到樓道,摸著黑往上爬,爬到四樓是一排鐵門,隔音也不好,誰家吵架、孩童啼哭,都聽得清楚。
他從包裡摸出鑰匙開門,一進屋,熟悉的中藥味兒撲鼻而來,往裡走,是狹窄的一廳兩室的結構,短沙發、餐桌,電視機,另一頭是簡陋的廚房,那時候他家還用煤氣罐,一個老太太正彎腰煎藥,轉頭看顧澤生:「下學了?這麼晚……吃飯了嗎?」
顧澤生怔了怔,看著眼前的人,嘴脣微顫:「奶奶……」
「怎麼了?」
顧澤生慌忙調回頭,眼圈微紅:「沒事,我就是有點……想你。」
老太太一愣:「是不是在學校闖禍了?」
顧澤生忽覺難為情,忙搖頭否認,放下書包去幫奶奶煎藥——他奶奶身體不太好,常年吃藥,但也沒頂多久,在他念大二的時候,奶奶還是去世了。
早年父母離異,母親早已再嫁,而父親卻因犯事進了監獄,判了十年,顧澤生便一直由奶奶照顧,和奶奶相依為命。
往日困窘煎熬的生活再次展在面前,顧澤生竟心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酸和震撼。
藥煎好了,他抬頭看他奶奶——白髮蒼蒼,身形萎縮,彎著腰,皺巴巴的臉,無精打採。
多少年再也沒見過這個小老太太,忍不住伸手撫她的額頭,打顫道:「奶奶……」
老太太挺訝異:「你怎麼了,阿生?」
他今天反常,他知道,儘管他已經竭力控制了。
「沒,沒什麼。」他上前摟住她,吸著奶奶身上那股中藥的甜鬱,心生眷戀。
「好了啊,哎,這麼大的小夥子怎麼還賴唧……你餓不餓?鍋裡給你留了飯……」奶奶給他掀鍋看,是他最愛吃的排骨。
儘管吃過,顧澤生還是端出來:「我當宵夜。」
奶奶笑了:「哎,學習別太辛苦,吃飽了再學……」
顧澤生心頭一股暖流,那種被人關愛的感覺好久沒體味過,索性又圍著奶奶說了會子話,親手餵了他奶奶吃下藥,又幫奶奶打來洗腳水,蹭在跟前給奶奶捶背。
他奶奶倒是直攆他:「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屋學習吧……別磨蹭了回頭還要熬夜……考學不容易啊!」
顧澤生應了好幾聲,才依依不捨回自己的小屋。
他那小屋不足十平米,擠著並排書櫃、書桌和床,他點開燈,一眼就看見桌子上那臺笨拙龐大的電腦,是他用在育文高中獲得的獎學金買的,這臺電腦曾替他打開世界另一扇大門,讓他有機會接觸到網路龐雜的安全系統……腦中忽劈一道閃電!
……如果說,他現在回到了十六年前……那麼潛伏國內的大間諜也應該這時候正暗夜浮動,雖然還沒來及去北京見到這個大Boss的真身,但顧澤生還是掌握了一手資料……還有那兩個殺手……現在阻止一切肯定來得及!
他迅速開了電腦聯網,龐大的系統帶動當年落後的撥號ADSL,等了半天才進入當今的世界互聯網中。
那些熟悉的命令敲下去,一排排程式為他開了大門——他本就是個訓練有素的駭客,潛入任何一套系統和設備裡都很輕而易舉。只是他目前的身份還是個高中生,沒有許可權進入情報局也沒有資格聯繫任何一個組織……顧澤生邊流覽新聞邊盤算——這時候,恐怖組織雖還沒壯大到可威脅世界,但國內的幾樁慘案還是可以避免,朝核危機還並未浮出水面,談判還在持續,他仍有機會提供有價值的情報……包括斯諾登的出現,也將給各國關係帶來至關重要的轉變……他迅速用摩斯密碼寫了一封信,再用電腦加密方式打包,外面套一個木馬病毒做掩護,直接扔進了中央情報局的公共郵箱。
顧澤生知道這一魯莽舉動完全是一種賭博——
但是如果命運可以更改的話,他便阻止了世界上很多危機的出現,也讓國家利益免於受到損害。
可是如果改變不了的話——就像他今天甚至無法逃脫語文老師的懲罰,那麼面對他的又是什麼?
顧澤生沒有想下去,只是關了電腦,靜靜地點了一根煙,抽完一支煙,外面下起了雨,他起身關窗。
再回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個本子,攤開看最後一張,是張人物速寫,果然是十八歲他的作品——熟悉的半長髮、眉尖微蹙,眼波含情,脣角微彎……還有他當年的狂草筆跡——桑——珂。
他閉上眼,想她的味道,她的臉和吻,她說欠他一頓肉。
她說——顧澤生,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顧澤生合上本子,栽倒在床,心裡盤算另一樁事來——不同的是,這件事卻讓他心生安寧幸福。
……
第二天,顧澤生醒了,第一個反應就是摸後顱和身子,再爬起來看四周,證明自己還在十六年前,他心裡才踏實了點,再一看時間,該上學了。
該上學了——這曾經的夢魘卻成了現在的一種幸福,這中間的體會,也只有經過一世的人知道。
進了教室先看向桑珂的位置,她早來了,正坐在那端正地學習,他走近時,她才抬頭,四目一對,雙雙心頭一跳,他扔給她一張紙條,走回座位。
她攤開看——桑珂。今天會是特別的一天。
回頭看他,他也正沉著眸子回望她,莞爾,她指了指課桌。
顧澤生回落視線,停在課桌裡,伸手拿出來一袋子,是她為他準備的一盒奶和一塊三明治,紙條上寫——顧澤生,早餐愉快。
果然是特別的一天。
顧澤生抬眸看她,她已經轉過頭去繼續寫作業了。
好容易捱過早自習,上課前,學生們還有時間吃早餐、說笑,這會兒,桑珂卻沒見著顧澤生,隻自己在座位上吃點東西,等打了鈴,才見顧澤生緩步從外面進來。
第一節課是班主任老鄭的數學課,那老頭進來先說了一通廢話,接著書一放說:「下面,我調一下座位,高三了,很多同學反映要結夥學習,我想想是個好風氣,就把能互補的同學放在一起,讓大家自由展開組隊學習……為公平起見,我們也不按照大小個來排座了,開始實行後排往前移、由左向右的換位元方式,每兩周換一次。」
這話放出去,大家都開始興奮了,交頭接耳,嗡嗡一片。
「別吵!我念名字的同學換座……」
唸了幾個名字,幾個同學拿著書包開始換位,有一臉平靜的,有滿臉興奮的。
沒幾個人,就念「桑珂!」
「嗯?」桑珂站起來,茫然。
「你到顧澤生旁邊去。」
哇!
全班更哄地一聲爆炸了,小道消息早就傳過來了,只是沒人敢去問兩位大神罷了,這會兒,把二人調到一座,反而有證實之嫌,趁亂大家就都鬧起來。
「夫妻雙雙把家還!」
「小倆口終於團聚了啊!」
「老師絕對是故意的!」
桑珂一語不發拿了書包走過去,顧澤生的現任同桌還不怎麼願意——一個學習不錯的女生,站起來摔摔打打地故意磨蹭,有人回頭嘖嘖——這怎麼還有個醋缸啊!
桑珂沒說話也沒去瞅那同桌,隻立在旁邊等她收拾。
「不公平!憑什麼!沒結夥的就不能互補嘛!」那女生小聲咕噥。
顧澤生懶懶地伸了腿兒說:「你調到前面就不用費勁抄黑板,怎麼不公平?」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鼓搗的……」那女生瞪他一眼,捧著書包去前排了。
桑珂緩緩坐下,慢吞吞收拾自己的東西,輕歎:「看來對我還是挺公平。」
顧澤生側頭說:「嗯你做我同桌,我來抄黑板,公平嗎?」
桑珂抿著嘴:「嗯。很公平。」
二人收拾停妥,又都各自低頭看書,隔了半晌,她在草紙寫道:【很特別的一天。】
顧澤生掃了一眼,筆尖一頓,往下寫:【確實,早餐很好吃。】
桑珂又寫——【你給老鄭出的主意?】
【我只是反映一下群眾的呼聲而已】
【emmmm】
【……好吧,我確實拉了幾個同學一起去找老鄭請願,代價是幫他們寫數學作業】
桑珂輕笑一聲,搖搖頭,不理他,繼續低頭看書,這會兒全班位置換完了,也該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