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真是太好了

禮堂一片沉寂。

導演摘了氈帽,第一個站起來鼓掌,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和他有關係的,緊隨其後。禮堂,掌聲雷扥。家長們不明所以,倒是有幾個小姑娘哭出聲,有幾個男生開始竊竊私語。

大幕謝下,眼睛通紅的陳雙喜跟著眾人來到後臺。

"沒事吧?"

高藝晟半蹲著,看她的臉。

"啊?"

入戲快,出戲也快,陳雙喜頓了頓,催促道,"你快上去,別耽誤了!"

摸摸頭髮,撫掉眼角的淚珠。高藝晟嘴脣微抿,似有話要說,最終還是決定先把工作做完。一絲不苟主持到最後一秒,再回後臺卻是另一個場景。

穿著病號服的少年,手上拿著手術刀,還在滴血。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的。

遠遠的,喊陳雙喜的名字,暴躁十分。準備一起上舞臺致謝的同學紛紛躲開,都怕被臭名遠揚的傢伙打到肋骨斷裂。

女孩脫到一半戲服,回望他。

短短的頭髮,黑亮的眼睛,雖然長髮的時候比較好看,但變成現在這樣,也還是他的寶寶。

"陳雙喜,你給我過來。"

衣服都來不及換,女孩便踉踉蹌蹌單腳跳過去。

"俊熙。"

她叫他的名字,叫完就笑了,偷掖道,"我早說了你有病,看,真的有病吧。"

"死丫頭!"

猛地將人扯到懷中,緊緊摁著,半晌,深呼一口氣,彆扭道:"吱!"

"嗯?"

"吱"

陳雙喜扭著眉毛,掙紮了半天,還是笑出聲。突然賣萌是什麼意思?少年紅了臉,捏住她的兩片嘴皮,惡狠狠道:「笑屁!」

「我還活著,回來吱給你聽了,不許再難過,知道嗎?」

「……」

誰告訴你我難過了。

微微眯著眼,抬頭,精緻的臉白得有點異常,似乎很痛苦。下一秒,醫護人員追進來,和校方老師將看熱鬧的同學疏散出去。

陳雙喜這才知道,腦路清奇的王俊熙,通過自殘一路逃出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不止陳雙喜瞠目結舌,男生原本的班主任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少年拿著手術刀,自嘲地看著眾人,「你們過來試試?」

膽子小的差點報警。

「不要刺激他,旁邊還有個學生。」

高藝晟過來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陳雙喜被手持刀具的暴徒劫持。想也不想,找準機會,脫了西裝,動作迅速將人按倒在地。直到將手術刀踢開,才鬆一口氣。

抬頭,發現陳雙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高大的男生這才看清,身下的人,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王俊熙。

花木蘭的巫妖王被冰封了。

她的男孩,要讓人帶走了。

故事和現實奇異地重合,洞開的縫隙慢慢合攏,她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些事,如果不做,就會後悔一輩子。

老師和醫護人員趕緊上前,女孩卻猛地撲到臉色蒼白的少年身上,死活不放,吼道:「我爸媽是醫生,我要帶他走。」

棲霞山精神病院,不死也脫層皮。

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她曾經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尖叫的人和狂笑的人,都是可憐人。說什麼也不能讓俊熙再回去。高藝晟怔了怔,立刻聯繫王俊熙的親生母親,女人提著高跟鞋,赤腳跑到後臺。

「俊熙——」

要去碰兒子的臉,男孩不願。

躲進陳雙喜懷中,緊緊抱住女孩,像是抓住激流中唯一的浮木,瞪著眾人,包括他媽。

陳家夫妻也在現場,知道情況以後將女兒的同學迅速安排到工作醫院就診,陳雙喜便穿著破爛的巫師長袍一路跟隨。這人真是個奇葩,自己的大腿不是火腿啊,哪能說扎就扎,男生面無表情看著醫生處理傷口,一隻手緊緊握著陳雙喜。

「不要怕啦,只是縫兩針。」

好心安撫,換來對方的白眼。

「我會怕?我只是怕你趁機逃跑。」

「那也是怕啊。」

女孩笑道,眼睛亮晶晶,滿是笑意。趁醫生出去,偷偷在他臉上親一下,見王俊熙摸著臉錯愕地看著自己,更加開心。

門外,人影一閃而過。

高大健壯的男生,單手抱著西服外套,領口敞開,慢慢離開醫院。每天有多少人在這裡出生就有多少人註定死亡,劫後餘生的喜極而泣,命運無常的痛哭不已。

極端的感情不少見。

但是更多的人,註定鬱鬱。

處理過傷口,順便在精神科看病,少年人情緒不穩定很正常,說是病,還需要送到精神病院實在太牽強,最後,王俊熙順利擺脫父親的控制,撫養權重歸母親,只是他依舊一個人住在兩百來平的大躍層。

過著越來越健康的生活。

從超市拎回大量的食材,一一擺入冰箱,女孩系著圍腰,為自己的無償勞動而感動。

男生光著腳,從二樓下來匆匆衝進廚房,拿著玻璃罐,晃得叮噹作響。

哎呀,哎呀,又來了。

陳雙喜嘆口氣,摸摸他的頭,「又怎麼啦?」

像大型犬一樣的男孩,語無倫次道:「你……你是不是在五歲的時候非禮過我?」

「……」

我特麼是有病才會非禮你。

陳雙喜沒好氣捏他的臉,生氣道:「我們俊熙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小時候在棲霞山精神病院住過?」

「你……怎麼知道?」

她和父母住在家屬房,活動範圍有限,也沒上幼兒園,成天在醫院的院子裡挖泥巴。王俊熙定定看著她,笑起來。

「怪不得……那麼欠收拾。」

「是是是,大爺。」

摸摸男孩柔軟的頭髮,附和道。不滿她敷衍的態度,王俊熙抱著女孩把以前的事情講了。小時候,精神崩潰的母親被父親送到精神病院,他經常去探病,有一次得了急性闌尾炎,做完手術也在那個醫院裡修養。

除了冷冰冰的護士,幾乎沒人來。

總有個小女孩成天扒著窗戶看他,趁人不在,就偷偷翻越,進來給他塞糖。橘紅色的透明糖果,從女孩的嘴中拿出,口水拉絲,長長一條,強行放進虛弱的他嘴中。

好酸,也好甜。

女孩還會碎碎念,只是昏沉的他,一句也沒聽明白。

「那個熊孩子是不是你?」

想了想,臉一紅,「好像……還真是。」

將頭抵在她的肩膀,悶聲悶氣,問道:「你那時候……在念些什麼啊?」

「告訴你不要怕啊。」

陳雙喜笑道。

無數次,夢到兒時的自己困在迷宮似的醫院,無法離開。漫長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總是被一顆橘子糖打破。

父母離婚那段時間,他吃遍了能買到的所有糖果。

沒能找到那個味道。

也沒能找到她。

怪不得總是覺得你眼熟,怪不得總是想留在你身邊。

使勁蹭蹭她的臉,漂亮的鳳眸半斂著,像極了剛睡醒的大老虎。威脅道:「今晚不許回去,聽見沒有?我……要抱著你睡。」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能再次重逢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