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對,去一趟,明天一早就上路。
想到了這兒,譚秀在無聊、煩悶、難過中,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同時,他也有點急。
這一夜,他沒能好睡,不知怎麼回事兒,他老做夢,夢雜得很,亂得很,什麼都有,什麼都不是。
就因為夜裡沒能睡安寧,第二天他起得很遲,睜開眼時,日頭已晒上了窗。
他像有什麼急事兒似的,匆忙地下了炕,匆忙地洗了把臉,匆忙地穿好衣裳,也匆忙地離開了客棧。
剛出客棧,油條剛出鍋,烤餅剛出爐,豆漿也直冒熱氣,這,引得譚秀走了過去。
長板凳上坐下,要了一碗豆漿,幾套燒餅油條,剛喝一口豆漿,背後伸來一隻手拍在他肩頭上。
這是誰隨便拍人,譚秀扭頭一看,心裡陡然一驚,一口豆漿差點沒嗆著他。
眼前含笑站著個人,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陳慕南。
譚秀霍地站了起來?
陳慕南卻含笑拍著他說道:“兄弟,你害人害得可真不淺,我這兩條腿差點沒為你跑斷!”
譚秀明白,在“玉皇觀”時,陳慕南對他不錯,他跟陳慕南也很處得來,如今再見陳慕南面含微笑,語氣柔和,心裡不由定了一大半,當即囁囁嚅嚅地叫了一聲:“二師兄!”
陳慕南微微一笑道:“兄弟,你還認得我這個二師兄麼?”
譚秀心裡又跳了一下,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陳慕南又拍了他一下:含笑說道:“兄弟,燒餅油條別吃了,豆漿也別喝了,咱們哥兒倆換個地方聊聊去!”
譚秀心裡打鼓,一時也不能斷定是吉是凶,而事實上他又明知不跟陳慕南走不行,他一下都不會,想在陳慕南手下反抗,那是自找沒趣,他遲疑了一下,掏出一小塊碎銀子丟在攤兒上扭頭就走,那賣燒餅油條的直看他。
陳慕南拉著譚秀拐進一條小衚衕裡,看看衚衕裡空蕩蕩地沒一個人影,陳慕南停了下來,道:“兄弟,咱這哥兒倆就在這兒聊聊吧。”
譚秀心裡忐忑著,沒話找話,道:“二師兄什麼時候到‘泰安’來了?”
陳慕南道:“我昨晚上就到了!”
譚秀道:“就二師兄一個人來麼?”
“不!”
陳慕南道:“還有大師兄,他如今也在這‘泰安’城裡。”
一聽那凶狠粗暴的大師兄也來了,譚秀吃了一驚,他擔心就擔心這個,忙道:“大師兄也來了?”
陳慕南笑笑說道:“這兒是東城,他如今在西城,我們倆是分頭找的!”
這等於給譚秀一顆定心丸,譚秀一聽這話,那顆跳動的心平靜了不少,他沉默了一下,怯怯地問道:“二師兄到‘泰安’來是為找我?”
陳慕南笑笑說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是來玩兒的。我自從拜師學藝以來,還沒有過這種福氣!”
譚秀勉強地笑笑,沒有說話。
陳慕南斂去了臉上的笑容,道:“兄弟,我要問你一句,你這是什麼意思?”
譚秀道:“二師兄是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下山?”
陳慕南微一點頭道:“不錯!”
譚秀囁嚅說道:“二師兄,我想回家看看去!”
陳慕南道:“怎麼,想家了?”
譚秀不安地點了點頭道:“二師兄該知道,這是人之常情。”
“不錯,兄弟!”陳慕南點頭說道:“我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更知道兄弟你從來實在。”
譚秀臉一紅,沒作聲,他本來就不擅說慌,這該是他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回玩假,玩起來是那麼心慌,那麼不自然,旋即他一咬牙,一橫心道:“二師兄,我不願意再學武了,也不願意再在玉皇觀待下去了!”
陳慕南笑了,笑得很輕微,道:“兄弟,這才是實話,不只是我,連師父跟師姑都知道你是‘濟南’‘大明湖’畔譚家的三少了,如今你已沒有親人,無家可歸了。”
譚秀的臉更紅了,也吃了一驚,忙道:“是……是黎玉說的?”
陳慕南點了點頭。
譚秀沒說話半天才找出一句話來:“二師兄,他……黎玉好麼?”
陳慕南淡淡一笑道:“也很好,你用不著惦念他,也用不著擔心他,他心竅玲瓏,手眼通天,可比你強得多!”
譚秀一聽這話?再想想彭千里告訴他的那回事?心裡一跳,道:“二師兄是說……”
“沒什麼!”
陳慕南一搖頭道:“說來黎玉這個人還不錯,我臨下山的時候,他還幫你說了不少的話。”
譚秀沒說話,心裡還真有點感激黎玉。
陳慕南話鋒忽轉,口氣也變得有點冷,道:“這一趟我總算沒白跑,也總算找著了你現在什麼都別說了,趕快跟我回觀裡去吧!”
譚秀心頭猛然一震,道:“二師兄要帶我回‘玉皇觀’?”
陳慕南道:“沒找著你那就算了,既然找著了你,難不成我還能放你走?”
譚秀忙道:“二師兄,我……”
“兄弟!”他剛說聲我,陳慕南便截了口:“我承認在觀裡的時候,咱倆處得不錯,也很合得來,可是這是私交,你總不能讓我為你愧對師門吧!”
譚秀臉上憂了色,微一點頭道:“那我不敢,二師兄既然找著了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要怪只怪我時運不濟該倒黴,我明知道自己無力反抗,只有跟二師兄走了!”
陳慕南微微一笑道:“兄弟,這才是,我謝謝你!”
譚秀道:“不敢當,二師兄別客氣。”
譚秀既然有了這種表示,按說陳慕南就該馬上走,馬上拿他回去交差了,可是陳慕南沒動,譚秀說完話後,他笑笑說道:“只一兩天不見,兄弟怎麼顯得生份了,別忘了,咱們是師兄弟,是一家人。”
譚秀仍沒說話,他如今那有心情。
“兄弟!”陳慕南又開了口。這回語氣相當得嚴肅,相當的沉重?他道:“不是我說你,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你可知道像你這樣不吭不響地跑下山來,再被找回去,會落什麼後果,落個什麼下場麼?”
譚秀沒說話,這他知道,他聽黎玉說過。
陳慕南接著說道:“你這就叫背叛師門,任何一個門派,對背叛師門的人是絕不稍容,嚴懲不貸的,記得當初你剛上山的時候,我還提醒過你。”
譚秀道:“二師兄,當時我還不知道。”
陳慕南“哦”地一聲道:“當初你不知道,如今你又知道些什麼?”
譚秀不願牽涉彭千里,更不願把黎玉拉出來,他就是這麼個仁厚的人,他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不想再學武了,當初我不知道學武的日子這麼苦,這麼難過……”
陳慕南笑笑說道:“兄弟,你告訴我,是誰到山上去把你帶下來的?”
譚秀心裹一跳,道:“沒有誰,是我自己跑下山的!”
陳慕南道:“兄弟,又不實在了!”
譚秀這時候不禁大為惱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善說慌。為什麼這麼不善玩假,他沉默了一下,不自在地道:“是一個老人家把我帶下來的!”
陳慕南道:“老人家,哪個老人家?”
譚秀道:“他姓彭。”
陳慕南道:“姓彭,兄弟,這位彭老人家的大號是……”
譚秀心想既然說了,索性全說了算了,當即說道:“他叫彭千里。”
陳慕南神情一震?雙眉微揚,道:“兄弟,你是說‘鐵掌’彭……”
譚秀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的名號,他也沒告訴我,我只知道他叫彭千里。”
陳慕南—道:“不會錯,江湖上只有一個彭千里,兄弟,行了,既然是他把你帶下來的……兄弟,你要知道,你現在跟別人不同,既沒家,又沒親人?更沒有防身之技,一個人毫無仗恃地在江湖上行走,那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如今既然……兄弟,彭鐵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