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三

李燕豪含笑說道:“賈兄,小船在風浪中行駛,最忌諱的便是一邊重,一邊輕……”

賈玉身子剛挪動,一聽這話嚇得沒敢再動一動,著急地道:“那怎麼辦,真要命,早知道有這種罪受,我寧可冒碰上‘三青幫’之險,也要走陸路……”

李燕豪含笑說道:“賈兄不必驚怕,有我在這條船上,這條船絕翻不了的。”

怎麼?賈玉兩眼一睜,道:“李兄會念定風咒。”

李燕豪失笑說道:“那我豈不成了茅山老道了,賈兄放心就是,這條船要出一點差錯,請唯我是問就是。”

賈玉道:“只怕到個時候想問也來不及了。”聽這話好像是誰硬把他拉上船似的。李燕豪沒在意,笑了笑,沒說話。

賈玉忽然揚聲說道:“船家,你這船上可有燈火?”

只聽那船家在船尾應道:“有,就在艙頂上,一摸就摸著了。”

賈玉伸手一摸,可不是麼,一盞風燈就掛在他頭頂附近,他一邊摘風燈,一邊說道:“點上燈,驅散點兒暗,免得它這麼懾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可以看清楚點兒。”李燕豪不禁失笑。

火石火摺子就塞在風燈邊上,打著了火摺子,點上了燈,賈玉這才顯得平靜些。

然而燈剛點著,賈玉剛趨平靜,只聽夜色裡隨風傳過來一聲沉喝:“喂,河裡那船,靠過來。”

賈玉聽得微微一愕道:“這是誰,這麼粗聲粗氣的……”

李燕豪心裡有點明白,可是他沒敢明說,道:“誰知道。”賈玉當即問了船家一聲。

船家在船尾應道:“不知道,天又黑,看不清楚。”

賈玉道:“怎麼,那話聲是岸上傳過來的麼?”

還沒聽見船家答應,便又聽那粗聲粗氣的話聲傳了過來:“喂,撐船的,你聾了麼,再不靠過來老子一箭把你射下河裡喂王八去,快靠過來。”

“糟了。”船家驚聲叫道:“兩位爺,咱們碰上劫船的了。”

賈玉一哆嗦,急道:“怎麼,這條水路上還有劫船的……”

話聲未落,李燕豪突然拉著他的手往旁邊一扯,賈玉坐不穩,身子一歪躺了下去,只聽砰然一聲,一枝羽篩破窗而入,射中的地方正是賈玉剛才坐的地方的背後,要不是李燕豪拉他一把,他非來個一箭貫胸不可。

賈玉明白了,驚叫一聲往李燕豪身邊便躲,混身直顫。

船家在船尾叫了起來:“糟了,岸上放箭了,岸上放箭了。”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船家,把船靠過去!”

沒聽見船家答應,賈玉叫了起來:“李兄,你……你糊塗了,咱們跑還怕來不及,怎麼能靠過去,那不是往虎口裡送麼?”

李燕豪道:“船在河面往哪兒跑?洛河河面不夠闊,就是到了對岸也出不了強弓的射程,咱們要不靠過去,就成了箭靶,三個人一個也逃不過羽箭穿身……”

“孃的,老子不賞你一箭你還不靠過來呢……”那粗聲粗氣的話聲又傳了過來,聽起來已近多了,想必那船家已把船靠了過去。

賈玉哆嗉著道:“人要倒黴平地都會栽跟頭,躲一槍挨一刀子,這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李燕豪道:“賈兄不是怕坐船麼,咱們走一段陸路不正好麼。”

賈玉不悅地道:“李兄未免風趣得過了些,到這時候你還說風涼話。”

李燕豪道:“賈兄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在河面上咱們沒機會,上了岸就不同了。”

賈玉道:“有什麼不同,羊落進虎口裡,還能倖免麼。”

只覺船身一震,隨聽外頭有人喝道:“喂,撐船的,你這船上還有別人麼?”

話聲近在咫尺,敢情船已靠了岸。

只聽船家抖著嗓門道:“有……有……”

李燕豪一拉賈玉道:“走,賈兄,出去吧,別等他們催了。”當先矮身鑽出艙去。

他這一出艙,艙裡賈玉也不敢待了,連忙跟了出去,緊緊貼在李燕豪身後站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那模樣兒好可憐,瞧得人心疼。

果然不錯,船是已靠了岸,靠岸處,有一小片蘆葦叢,兩盞風燈在風裡直晃,下站著兩個黑衣漢子,一壯一瘦,但是一臉的凶惡驃悍色,那黑衣壯漢子腰間掛著箭囊,左手裡還拿著一張鐵背弓。

“哈,沒等講就出來了,挺識趣的嘛,”那黑衣壯漢子掃了李燕豪跟賈玉一眼,望著那船家道:

“還有麼?”

那船家早就嚇得面無人色,哈著腰,垂著手,一付可憐像,本難怪,長年來往水上的老實人,那見過這個。他聞言忙道:“這位爺,沒……沒有了……”

那黑衣壯漢子回手向身後一撈,從地上拔起了一隻矛,右手持矛,“噗,”

“噗,”地在船艙上紮了幾下,他滿意了,回手又把那根矛插在了地上,望著李燕豪跟賈玉喝道:“下來,還等什麼?”

李燕豪沒說話,伸手探懷摸出一塊碎銀送向船家道:“船家,這是我倆個的船資。”船家畏縮著望著李燕豪,沒敢伸手。

那黑衣壯漢子伸弓一欄,冷冷說道:“別客氣了,留著等下了船交給我吧。”

李燕豪看了他一眼道:“朋友,水上生涯不容易,行船的掙的是辛苦錢。”

那黑衣壯漢子一怔,旋即笑了,笑得猙獰,道:“不賴,你是我碰上頭一個敢說話的……”臉色一沉,道:“孃的,你哪兒吃草了!”“唰”地一弓抽了過來!

李燕豪豈怕他這個,抬手抓住了那抽來的一弓。

黑衣壯漢子臉上變了色,“哈!”地一聲道:“我走眼了,敢情你還是個練家子,朋友,咱倆較較勁兒。”猛地沉臉一扯,他想把李燕豪扯下船去。

李燕豪像在船上生了根,挺立一動未動,道:“你是要張弓,還是要你那條命?”

黑衣壯漢子冷笑一聲道:“大爺兩樣都想要。”

他把那張鐵背弓猛往前一送,轉身兩隻手拔起地上那根矛,劈胸就扎,他這一紮倒也頗見勁道。

只是玩這一套也還差得多,李燕豪抬弓一格,格開那根矛,飛身下船,掄起一弓抽在那黑衣壯漢子脖子上,黑衣壯漢子一聲沒吭地倒了下去。

那黑衣瘦漢子一見情勢不妙,拔腿就跑,然而他沒快過李燕豪,李燕豪把那張鐵背弓往前一遞正套在他脖子上,硬生生把他拉了回來。那船家儍在了船尾巴上。

早在李燕豪收拾那黑衣壯漢子的時候,賈玉就張了嘴瞪了眼,這時候他魂魄歸竅定過了神,叫了聲:“天爺,李兄,你會武呀。”

樂而忘形,三不管地跳下了船,差點沒一跟頭栽在地上,李燕豪那空著的一隻手伸過去扶住了他,道:“賈兄,麻煩你付一下船資。”順手把那塊碎銀遞給了賈玉。

賈玉付了船資,那船家連謝都忘了謝,唯恐稍遲地一篙撐開了船,順水而下走了。

這裡李燕豪望著跟前那黑衣瘦漢子,冷冷說道:“說,你的來路。”

那黑衣瘦漢子還強撐,沒理李燕豪。

李燕豪把弓往懷裡一帶,那黑衣瘦漢子撐不住了,兩隻手一扳弓背,一抓弓弦拚命往外扳,道:“鬆鬆,鬆鬆,我是‘三青幫’的……”賈玉兩眼奇光一閃。

李燕豪冷然說道:“果然是‘三青幫’的,這種身手也敢攔路劫船,你是哪個分壇的。”

那黑衣瘦漢子道:“我,我是‘洛陽’分壇的。”賈玉揚了眉。

李燕豪道:“敢情你是‘洛陽’分壇的,那最好不過……”

驀地一陣沙沙步履聲傳了過來,有人往這邊走了過來。

那黑衣瘦漢子張口要叫,李燕豪左手一指,一指點倒了他,然後抬掌滅了兩盞風燈,一拉賈玉,雙雙躲向了那片蘆葦叢後。

轉眼間夜空中出現了個人影,那人影還在十多丈外便問道:“老沙,得手了麼?”

這老沙不知道黑衣壯漢子跟黑衣瘦漢子之中的那一個,不管那一個都沒反應。

來人倒也機警,一聽河邊沒反應,立即停在十多丈外揚聲又叫了兩聲,當然,河邊仍是寂靜,空蕩,沒有反應。

來人叫了兩聲未見動靜,似乎已知不對,轉身要走,但他剛轉過去又轉了回來,目光炯炯四下一掃,探手入懷摸出一物,往上一抖,只見一道光華衝天而起,到了半空中突然爆為一蓬,煙火般煞是好看。

李燕豪躲在那片蘆葦後看得清楚,他附在賈玉耳邊低低說道:“此人機警,他要走沒走,想是怕人跟蹤,如今他打出信火召同伴了,咱們且等他們都到了再說。”

賈玉不知道是已知道李燕豪會武,而且身手不凡,抑或是習慣了,不再怕了,沒見他再哆嗦,只見他偎李燕豪很緊,他那矮小的身軀差不多整個兒地偎進了李燕豪懷裡。

只聽他道:“李兄對付得了麼?”

李燕豪道:“應該不難,只不知道他召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只覺一陣輕淡幽香隨風鑽入他鼻中,起先他沒在意,可是夜風一陣陣,那輕淡幽香不斷,這才使他留了意。

只一留意,他立即發覺這陣陣不斷的輕淡幽香是來自懷裡這位賈兄的耳後,他皺了皺眉,心想,怎麼一個大男人家抹得一香一氣的……

轉念一想是了,這位賈兄文弱怯懦,這種人多半帶點脂粉氣……

心念及此,他不由往賈玉的耳後看了一眼,他只覺得這位賈兄的耳朵小巧玲瓏,肌膚既白又嫩,欺霜賽雪又像羊脂,可惜夜色太黑,他也沒仔細看,不然他定然能在賈玉耳垂上發現一個耳孔。

驀地裡一陣衣袂飄風聲疾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