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
冷風一陣陣地灌進房間,吹走渾濁的煙氣,換來一室寒意。

肖欽轉身又回到辦公桌旁,點起一支煙。

累嗎?他問自己。

當然累。成諾死後的每一天,他都活在愧疚裡。他放下多年的固執,回到肖宏巖的管束下,做自己曾經最不屑的肖家少爺,即使知道背後有多少人罵他私生子也不在意,因為他需要這個身份和肖家這座靠山,他才能最快地強大起來給成諾報仇。

可復仇並沒有給他帶來快感,人死不能複生,這一切她都看不到了,有什麼意義呢?他一天天地消沉下去,看到成語都覺得是自己害她變成這樣,於是他離開美國,回到國內,用不停歇的工作麻痺自己,過著機器人一樣的生活。

直到……直到出差在酒店他扶著她走進自己的房間……

他想解釋,想問她要怎麼樣,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為她說的沒錯,要這樣到什麼時候呢?也要讓她與自己一起活在別人的陰影下嗎?

那天,樑鹿說完,起身拿起包包和外衣就出了火鍋店,他在她坐上出租車前拉住了她。

天氣很冷,她的鼻尖被風吹得紅紅的,眼眶也是,蒼白的臉上滿是倔強。

出租車司機不耐煩地催促,他捏著她的手指緊了又緊,最後只能告訴她:“給我一點時間。”

兩人有一陣子沒見了,這些天他在處理成語的事,現在將人打發了,心裡卻依然不輕鬆,成語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也有錯。

他依舊找不到方向,該怎麼走出這個牢籠。

他站在窗邊想著,指尖的煙沒抽幾口,煙灰都落進羊毛地毯的縫隙裡。年關將至,街上行人的忙碌裡都多了一絲期待和躁動,他卻覺得乏味無趣。桌上的手機輕響,提示有新消息,他急忙翻看,卻是肖宏巖,問他和李佳最近怎麼樣了。

他忽的一陣煩躁,掐了煙頭,提起桌上的座機給門外的助理打電話:“叫業務部的程丹上來一趟。”

樑鹿訂好了春運回家的機票,趁週末,趕放假前在市場上買點禮物帶回去送人。朱雀門是本市有名的舊貨古玩市場,樑爸爸愛好收藏一些舊東西,於是她過來淘一淘。其實對這些東西她一點不懂,就是逛一逛碰碰運氣,看有沒有看著是他老爸的風格的玩意。

快過年了,市場上人也比往常多,她擠在擺成排的鋪子上挨個往過看,時不時停下來拿手上瞅一瞅問問價。她剛放下一個木雕,突然聽到旁邊鋪子上的對話。是一個外國人在和老闆問價錢,兩人都說的中文,但那個老外似乎中文說的並不好,對老闆回的價錢半天反應不過來,還時不時吐出兩句英語感歎詞,聽得人很是著急。

不等老闆找手機輸入搜索,樑鹿脫口就幫忙說出那串英文數字。那老外聽見了,轉過頭來看,連忙道謝,濃密微卷的棕發下,一雙灰藍色的眸子璀璨清澈。兩人四目對視,愣了一剎那,然後幾乎同時認出對方。



真巧,是之前企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Rick。

那鋪子老闆剛開始以為碰上個會英語的中國人翻譯能輕鬆做個買賣,沒想到這兩人竟然認識,於是那坑老外的價錢就被攔腰砍了幾番。

Rick最後拿著“超低價”買到的小玩意,直呼不可思議。樑鹿問他怎麼自己一個人來這逛,也不怕被坑。原來他只是週末出來隨便逛逛,熟悉熟悉這裡,逛著逛著就被這些精緻古老的東西吸引了,忍不住想帶回家裡。

Rick想請樑鹿喝咖啡表示感謝,樑鹿還沒挑好禮物就婉拒了。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最後說到上次的企會和工作,才發現原來Rick在裕豐集團上班,就是在企會開始前幾天剛剛入得職。

這一次偶遇雖然很巧,但也不是什麼大事,樑鹿沒放在心上。誰知過了幾天,在辦公室正上班的她收到了一份offer,是從集團發下來的,居然是邀請她到集團做投資總監Rick的祕書。

程丹上到肖欽辦公室的時候,肖欽正簽著一份文件。程丹心裡直犯嘀咕,這麼忙還叫自己上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她正暗自揣測著,肖欽把手上簽好的紙轉到她面前,請她坐下,說:“我打算把你們部門的樑助調到我辦公室做祕書,你看方不方便,協調一下。”

程丹看著面前就差蓋章的調任決議心裡暗暗挑眉,這哪是商量啊,根本就是通知。八面玲瓏的她心思轉得很快,面色並無異樣,隻微微鬆口氣後,輕鬆笑道:“肖總,我還以為我這犯啥事了,原來是這個。這個吧……我這方便是方便,就是……”

“就是什麼?”

“我知道樑助很優秀,實話說我也捨不得,就是……這想挖樑助的人這兩天怎麼還扎堆了,真是巧了。”

“扎堆?怎麼回事?”

“昨天我剛從總經理那裡接到一個集團的函,是集團的投資總監要請樑助做祕書。今天就又收到你的,你說巧不巧?”

肖欽靠在老闆椅上沒說話,似在思考,一會兒才問:“她怎麼說?”

程丹說:“說是考慮考慮,還沒回準話。”

肖欽知曉地點點頭,最終手指敲敲桌面上的那張紙,說:“這個也拿下去給她。”

這幾天業務部的人都是既緊張又興奮,因為不知吹了什麼風,肖副總總是不定時的出現。大夥一方面礙於他領導的身份緊張,一方面又忍不住討論他的一舉一動。不知道最近業務部和肖副總有什麼緊密的工作聯系,他時常過來到程丹的辦公室坐一坐。要不是辦公室純玻璃牆,門又大開著,從外面都能看得到程經理有些緊張小心的樣子,還以為他們有點什麼呢。

不同於部門其他人的一頭霧水,程丹心裡卻逐漸明朗了,這種現象是從遞給樑鹿那份調任書之後開始的。她直覺覺得,只要樑鹿一天沒作出決定,這肖總就會一直過來刷存在感順便敲打敲打他們。

可給悶騷死肖二了,就差攔住人質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