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逃離
阿顔問我想要什麼的時候,我閉目想了一下。
人的記憶真是一個古怪的東西,我發現我深深地記得兒時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卻忘了當初在屍坑裡的時候,讓我堅持下去的那個重要理由。
活著,自由的活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從不違抗他的命令,執行著他給我的任務,我按著他給我的條條框框而生活著,卻從未真正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是喜歡阿顔的。
可是我幷沒有那麼愛他,所以自也沒有必要永遠那般卑微得留在他身邊。
我想我應該離開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不過我想,我離開了那裡,離開了所有的束縛,總會找到我想做的事情。
我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可是當我張開眼睛,看到他的時候,我的眼中便只有了他,我想一定是因為那花香,因為那十五的滿月。
最終我選擇悄悄的離開,我知道他一定會生氣,我不喜歡看到他生氣的樣子,那一點也不好看。
我在密林裡走了很多天,沒有人追來,一路平靜得讓我自己也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場逃離。
我幷未在野外獨自生存過,不過依仗著所學武功,捕食一些小動物,倒也果腹,晚上便躍上高枝睡在樹杈上,幷未沒有遇到過什麼凶險。
我幷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歡與人說話,可是十多天,沒有見到一個人影,我的心裡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些什麼,我想那就是花媚說得,所謂的孤獨。
那森林無邊無際,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可是無法回頭,我只有不斷的往前走著。
然後有一天我看到了路上有車轍壓過的痕跡,沿著那痕跡走著,不久我便看到了城鎮。
我本待進城,卻看到門口的守衛正在排查那些帶著兵械的人,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劍,默默走到了附近的樹林,挖了一個坑。
我幷不怕那些守衛,只是不想自己看起來那麼起眼,我討厭那盤查。
其實我也可以直接翻過城墻,可是我幷非以往外出執行任務,不該再那般偷偷摸摸。
那摸了摸那把已經陪了我七年的劍,在我十歲的時候,終於不用再用木劍比劃的時候,教官讓我們每人選了一把劍,真正的劍,那是我的第一把劍,直到我後來成了閣主,劍身有些殘舊了,也一直沒有更換,因為已經用的順手。
放下佩劍,竟是有些依依不捨,可是人和物品怎麼會有感情呢。
微風拂動,有光透射下來,劍柄上閃耀的寶石閃到了我的眼。
我本不喜歡這樣奢華的裝飾,劍便是劍,是殺人用的,幷不需要這些多餘的東西,可是阿顔卻不時為我的佩劍鑲嵌上一枚寶石,他說那是對我的獎勵。
我想了一想,摳下了上面的寶石,我想進城之後,該是用得上的。
合上了泥土,我沒再回頭,轉身走進了城。
那是衛國地界的一個小鎮,遠不及皇城熱鬧,街上的行人也是三三兩兩。
我在城中走著,天空忽然陰沉了下來,雨落了下來。
路人抱頭鼠竄,紛紛躲雨,也有早有預備的,打開了雨傘擋雨的,那時是初夏,算不得冷,我便也懶的躲藏,依舊慢慢得走著,任由雨水打在我身上。我走到橋上停了下來,看著河岸上的煙雨之色。
一個男子打著傘從我身邊緩步而過,走出去了數丈之後,突然折返,走到我身邊,說道:「小殷,你怎麼在這?」
我本不覺得那是對我說話,可是橋上幷沒有別人,我又想起我是姓殷的,便轉頭看向了那男子。
青布的長衫,身形挺拔而修長,一張平凡的臉,算不得好看也算不得難看,不過我卻幷不認識他。
我眨了眨眼幷沒有答他。
「雨大了,你怎麼在這裡,我剛還在找你呢。」那男子舉高了傘遮在了我的頭頂。
「我?」我低低的問了一聲。
「對,快跟我回家吧。」那男子皺了皺眉,可是眼角眉梢依然噙著柔柔的笑,讓我感覺有幾分熟悉。
我想他應該是認錯人了,可是聽的那「回家」兩字,我心裡卻是一動。
他伸手想要握我的手,卻猶疑了下,最後隻拽住了我的衣袖,我沒有掙脫,只是任由他拉著我往前走了起來。
那男子帶著我走出了城外,到了靠近郊外的一個小村裡,推開了一個院門,我看到了屋子大堂裡坐著的一個老婦,正低頭縫著衣物。
「青竹你回來了啊,這位是……」看到那男子老婦滿面含笑。
那男子放開了我,走過去向那老婦低語了幾句,退了出去,然後那老婦又將我拉到了內屋。
到了此時我方才回過了神來,看著這陌生的有些簡陋的宅子,發現這一切都透著古怪。
我看那老婦轉身,便暗自運功,我雖看不出這老婦的路數,不過現在我佔著優勢,她一旦有所動作,我的功力絕對不會落於下風。。
然而她只是翻找了一套乾淨的衣物:「姑娘,你都濕了,快把衣服換下。」
我沒有去接那衣服。
那老婦又笑,滿臉的褶子擠到了一起:「姑娘嚇到你了吧。」
然後她告訴我,她的兒子看我走在橋邊,神態異常,也不躲雨,像是要尋死的樣子,他是大夫,救人為善,便撒了個小小的謊,把我帶來了這裡。
我聽罷卻也只是搖頭。
老婦的臉上終於沒了笑容,不停的勸慰我:「姑娘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你可不能想不開啊。」
許是聽了老婦吵吵嚷嚷的聲音,男子也敲門進來:「娘,沒事吧。」
「青竹,你也來幫娘勸勸這姑娘。」
老婦又說了幾句,我終於覺得些煩了,打斷了她,說:「我不是想尋死,只是忘了帶傘。」
沒有道謝,沒有感激,我依舊穿著那身濕衣,推門出了屋子,那老婦卻追出,把我叫住,我本以為她又要說什麼,然而她只是遞給了我一把傘。
那老五十來歲的年紀,臉上堆滿了皺紋,相貌平凡的如同她的兒子,可是不知為何卻忽然讓我想到了我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