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長天恨 血同淚灑

風蕭蕭,雨飄飄的天氣,空中陰霾的暗雲,就像要壓到人的心裡。

在滿眼蒼翠,松柏成林的“楚角嶺”上,那座巨獸也似的灰黑色石砌撻大廈,便盤踞在秀麗平坦的嶺端,帶著那股無形的威懾意味俯瞰著嶺下那篷罩在煙雨濛濛中的林木壑谷。

這座佔地極廣,全以整條黑色原石砌造的大樓,便是“青龍社”的總堂口,名聲有如雷震江湖的“彈劍樓”。

現在,在“彈劍樓”樓下的“龍魂廳”裡,正沿著長方形約兩壁,排了相對約兩列酸枝鑲嵌雲母石的太師椅,共是左右十張,每張椅上都正襟危坐著一個人,在靠著大廳盡頭的中間,則單獨擺著一張鋪設黃斑虎皮的大圓椅,“青龍社”的魁首“梟霸”燕鐵衣,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提起他的名號來能叫人驚破了膽,嚇飛了魂的!在燕鐵衣的右側,是一支圓形的錦凳,他那一柄寬約人掌,長有三尺的金龍把手金鞘套的“太阿劍”,與另一柄窄只兩指,同為金柄金鞘的短刀“照日劍”便相併平置其上。

在燕鐵衣的背後牆壁上,高懸著一張巨大橫匾,黑色的木底上雕刻著四個正氣磅礴雄渾豪壯的白色大字“忠義千秋”!

側立在他身側左右的,是他的兩名近衛,右邊那個體格魁梧,身材萵大的寬額青臉人是“快槍”熊道元左邊那個體形胖大,獅鼻海口的人物是“煞刀”崔厚德;這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的角色也是出了名的忠心不二的硬漢,道上的朋友在背後卻戲稱他們是“青熊獅爪”。

燕鐵衣的模樣卻是使人迷惑的,他不是那種英俊瀟灑的白麵書生型,也不是一般江湖巨擘所該有的威猛凶狠的惡相,他並不陰沉,也不強悍,他是絕對與眾不同的,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他有一張還帶著天真氣息,童稚未泯的臉龐,那是一張瘦瘦的臉,皮膚呈嫩嫩的乳白,他生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柔和的眉毛,挺直可愛的鼻,一張紅潤潤的嘴——這些外表的五官,便組合成一副似是尚未成熟的年青人的形像,有時,他習慣露出一抹單純忠厚的微笑,眼神中也常常透射出那種溫柔安詳的光芒,他一點也不凶惡,一點也不霸道,一點酷厲狠毒的形色也沒有;如果那個人不知道他的名號,單從他的外表去揣摸,這個人一定會漫不經心的說:“啊,只是個年方弱冠的半大孩子罷了!”或者,他也會暗裡以為——“這年輕人多麼的純潔真摯,將來必是個平順篤誠中規中矩的老實人……。”說不定,有些悲天憫人的好好先生,還會自動向燕鐵衣告誡一些事:

“你這入世未深的孩子呀,可得小心這世道的艱險,人性的叵測呀!”

“瞧你這小夥子相貌忠厚,一片坦直,多麼福厚吶,好好的幹啊,歷盡荊棘,便達康莊了……”

絕大多數不明白他底細的人都會有類似這種印像和想法的;其實,燕鐵衣只是生就了這麼一副令他煩惱,卻也令他慶幸的容貌而已,他實際的年歲,已經有三十二三歲了——至少比他外表的顯示要長十年,而且,他早已歷盡艱險,飽經磨難,他已嘗試過多少生死一發的滋味,體驗過千百次陰陽交界的驚危,他是從大風大浪中過來太多的生與死,如今卻仍在大風大浪之中,他是自刀山劍林闖過來的,將來卻仍須闖個不停;見過太多的生與死,歷過數不清的龍潭虎穴,以至他早將這些個江湖上的坎坷看淡了,圈子裡的不幸看薄了,他永遠是那麼鎮靜、穩沉、安詳,也永遠是那麼機智、狠辣、冷酷,他一直是現露著這樣純真童稚的微笑,也一直是這樣果決凶狠的虛理他所遭遇的問題;他早已在天下揭開了他”梟霸”的威名,亦早已在武林中扎定的根基——“青龍社”是兩道的少數幾個最具潛勢,最有力量,也最有威信的幫會之一。而燕鐵衣,便是這個由他所手創的組戲中的首腦!他是“青龍社”的至高領導人,也是擁有絕對權力與懾眼力的雄主,他是“青龍社”亦是所有江湖綠林道的巨霸!

眼前,是個令他厭倦的定期聚會——每隔半年便有一次,“青龍社”派駐外地的各個負責人回到總堂作例行的報告,這些負責人稱為“大首腦”,在“青龍社”中具有極高的地位,除了燕鐵衣以下的三位“領主”及一位“執法”外,”大首腦”便是身份最尊的了。

燕鐵衣不大喜歡這種聚會,但是,這卻是無可廢上的,因為他必須要在一段時期之後晤貝他手下的重要骨幹,一則做為情感的增進,再則也為了確實明瞭天下各地的大局動態及“青龍社”本身的各項生意狀況與所遭遇到的問題——“青龍社”有龐大的生財系統,他們擁有正當的錢莊、店舖、酒油坊、牧場、及客棧,也擁有不正當的賭檔、花菜館、私鹽隊、暗鑣手、和暴力團!

此刻,正值“青龍社”派駐“杭州”的“大首腦”“抗山肩”陶昂站起來說話:“……‘西湖’湖濱,我們奉准以九千兩紋銀子新蓋了一棟‘水月樓’,近兩月來,生意情況不佳,大約時近秋之故,較之剛剛開張初期的前一段時間,盈餘相差太遠,甚至還有賠虧的現象,是否可稟請魁首授權輕讓出去,或另改他用?此外——”揮揮手,燕鐵衣無精打彩的道:“這件事,你自已看著吧,辦完了才回報一聲就成。”

滿臉方正之色的陶昂不敢再多說,躬身行禮之後坐下。

“長安”“大首腦”“圈旋掌”金軒緒挺著個大肚皮站起,他那張麵糰團的“和氣生財”式面孔上先展露出一抹“天官賜福”味道的笑意,然後,他清了清嗓子:“兩月前吧,魁首,我們在長安的賭檔因為和‘烏衣幫’的賭檔爭生意,搞得頗不愉快,他們更揚言叫我們小心,總有一天要我們好看,我呢?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法子冷眼相待,看他們有啥花槍可掉,不過呢,魁首,在長安一地來說,‘烏衣幫’是地頭蛇,勢力頗大,比我們在那裡的辦法要來得多,如果真個幹起來呢,恐怕我們還不一定包有勝算,所似呢——”嘆了口氣,燕鐵衣遺:“好了,等他們動手再說吧,現在用不著自煩心,‘烏衣幫’不會不知道你們後頭有整個‘青龍社’撐著,他若動了你們,吃得住嗎?”

金軒緒笑呵呵的道:“所以羅,我呢,只是冷眼相待而已,並不太緊張,但是也不是一點也不緊張,我呢?是外弛內張,以不變應萬變,所以——”燕鐵衣打斷了他的話:“就這決定吧,金大首腦,你請坐,下面那一個說話?要快一點,簡潔扼要,別拖泥帶水的,這個會已搞了一上午啦!……”

這時,“快槍”熊道元已自角隅處的小幾上端過來一碗參湯,恭恭教教的雙手捧在燕鐵衣面前。

接過參湯喝了一口,燕鋼衣笑道:“大家餓不餓?快點把該講的講完,後堂已將酒席全排好了!”

“鹹陽”的“大首腦”“百步生死”刁慎急忙站起,笑道:“稟魁首,我很快便可說完,只幾句話……”

點點頭,燕鐵衣交回空碗,道:“這樣最好——”他的話尚未說完,大廳的巨型檜木嵌含鐵錐尖的門環已突然震響——“咚”“咚”“咚”三下!

笑笑,燕鐵衣道:“三下,嗯,急事稟報。”

下面十名“大首腦”的目光全部投向門口,燕鐵衣淡淡地遺:“去開門吧,看看是什麼事?”

於是,“煞刀”崔厚德迅速過去,別看他生得胖大,行動起來卻快若飄風,到了門側,他拉下橫閂,“吱”的一聲啟開那兩扇門扉的一邊,眼睛觸及門外站立之人,他已連忙肅身整容:“應領主,怎麼領主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