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左手的“照日短劍”倒貼腕上,燕鐵衣的形態也透著一般無可言喻的疲乏,他站在胡力七步之側,低啞的道:“何苦?胡力!”、乾啞的嗆咳了幾聲,胡力費勁的啟齒道:“你勝了……燕鐵衣!”
燕鐵衣毫無表情的道:“我本不願與你分勝負的,你知道!”
頰肉抽搐著,胡力艱辛的道:“燕鐵衣,我千相老祖從不欠人的情……你方才那滾身一擊,只削落了我一條手臂,未曾砍去找的首級,這件事我會記著我曉得你原本可以斬掉我的頭,不管你存心如何……我會報還你的但是,我。呵之間永不會了!”
燕鐵衣冷森的道:“隨你,胡力,姓燕的今天的江山不是叫人唬出來的!”
掙紮著站起,胡力臉色越發乾黃,一頭赤髮也變得黯澀無光,他抖索索的道:“你還還來得及改變主意燕鐵衣……你現在宰了我……
你可一了百了!”
燕鐵衣冷寞的道:“我放你走,胡力,你還留有另一條手臂,你不怕痛,我還怕割?”
沙啞的仰天狂笑起來,胡力轉身離開,他一邊歪歪斜斜的奔走,一邊凌厲的大叫:“燕鐵衣我會再來找你……看看下一次誰栽誰……比此誰強”當那凌厲的叫聲隱冥之後,燕鐵衣轉身對石階上呆若木雞般的胡絢,他陰沉的道:“很遺憾方才你乾老子那一記活剮了多少人的絕招‘九宵飛虹’沒開了我的膛,是麼?我承認那一招精詭無比,玄異至極,但是,胡絢,我這些年也不是白活著的,‘梟霸’這兩個字更非白背上身,你乾老子在運聚功力,聚含全身精神氣勁預備孤注一擲之際,我早已防著他了,而且我的大散手‘血分影’便專門為他留著──胡絢,現在也該你來試上一試了,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正點子還楞在那裡裝什麼蒜?”
胡絢那張俊俏的粉臉早已塗上了一層死灰也似,他轉動著兩顆木訥失神的眼珠,絕望又恐懼的開了口:“燕鐵衣……讓我們打個商量……
你你有什。捍條件,我全依”燕鐵衣先不回答,揮揮手,於是,後面掠陣的熊道元與崔厚德兩人立即撲進了“臨波軒”的大門之內,望著他們進去了,燕鐵衣才生硬的道:“我只有一個條件,胡絢,裴詠怎麼死的,你怎麼抵命!”
全身起了一陣抽搐:胡絢痛苦的道:“不要這麼絕……燕鐵衣……
……只要……
你放過我,我的一切財產全部雙手奉送……”
燕鐵衣嚴峻加霜的道……“留著你那些腥臭的家產吧,姓胡的,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朋友之間的道義,人與人相處的情感,還有江湖上的公理規律,豈是你這點點有形的代價所能汙損的?”
絲絲自齒縫中吸氣,胡絢抽搐道:“你……非要對付我不可?”
燕鐵衣平靜不波的道:“這是無痛置疑的,你的同謀柯乃禾已上道了,你怎忍心讓他一個人孤伶伶的走?”
身上不由自主起了雞皮疙瘩,胡絢幾乎連體內的血液都凝結了,他震駭的道:“柯乃禾已經死了?”
燕鐵衣慢慢往前逼近,他的臉龐上現露著那種罕見的令人窒息的死神的煞氣,周身發著既狠又寡絕的暴戾韻意,他使徹底的組合成了血腥與殘忍的凝形,再也找不出絲毫天真的味道,再也沒有一丁點淳厚的端倪了……
恐懼的往後側退,胡絢吶吶的呻吟:“不不不……”
緩緩的,燕鐵衣踏上第一級石階,第二級,第三級──猝然間,胡絢就地暴旋,一蓬黑霧兜頭罩下,同一時候,胡絢貼地翻滾,暗中抽困的喂毒“倒須帶”也一條白蛇似的捲向飛鐵衣頸項!
倏然錯步,燕鐵衣避過了那一蓬“多稜毒砂”,但是,他卻不去讓避那條”倒須帶”,他全身猛僕,右手狂揮,“倒須帶”“活”一聲緊緊纏上了他手臂,他的左手“照日短劍”便一下子深深插進了胡絢的心臟!
“哇……喲……”胡絢仰躺在石階上,整個身體驀的一挺,面孔歪曲,瞪眼咧嘴,喉頭紅顫顫的蠕動,燕鐵衣伏在他的身上,左手短劍用力一扭,胡絢嘴吧倏合,“克察”一聲咬斷了他自己的舌頭。
咬著牙,雙目赤紅,燕鐵衣的語聲並自脣縫:“這是為了償還裴詠的嘴──”左手往下一劃,“哺”的一聲,胡絢內腑五臟頓時傾遍地,花花綠綠,瘰瘰瀝瀝,好不觸目驚心,燕鐵衣狠毒的道:“這是償還裴詠的兩手”鋒利的短劍往上猛提,割碎了胡絢的肺,直抵咽喉,血光湧濺中,燕鐵衣狂叫:“這是償還他在豬圈中所受的非人折磨!”
右手血淋淋的猛拍左肘,短劍橫切,胡絢那顆早已不像人頭的頭骨殘顱頗沿著石階滾下,燕鐵衣嘶啞的呼喊:“這是償還裴詠妻子被奪的恨!”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跌跌爬爬滿身鮮血的撞了由來,那是個瘦長又生像猥瑣的中年漢子,他喉間悶嚎著,五官因過度的痛苦而擠成了一堆,他爬到門口,驀見形同凶煞的燕鐵衣擋道,一聲驚怖悲慘的號叫出自這人口中,他張開雙臂,似欲哀求,也似待解釋,但是,當他雙臂一張,一柄三尺銀槍已自後暴飛而至,猛的將這人透心穿過,牢牢釘仆地下!
熊道元閃撲而至,從那人身上撥出銀槍,邊狠狠朝屍體土吐了口唾,喃喃咒罵。
燕鐵衣沉沉的問:“這是誰?”
熊道元餘恨未消的道:“就是那替胡絢與柯乃禾穿針引線,坑害裴爺的林弘禮。”
燕鐵衣怒道:“為何不先問沈娟下落再殺?如今卻要耗費功夫去找!”
熊道元吞了口唾,表情頗為遲疑,期期艾艾的道:“魁首……不用去找了”燕鐵衣臉色一沉,道:“為什麼?我答應裴詠,要好好照應他的未亡人的……
”苦澀的一笑,熊道元低啞的道:“沈姑娘……早已自盡啦,就在被胡絢擄來的第三天晚上,上吊死的……”
和的一震,燕鐵衣怒吼道:“誰說的?”
熊道元指了指地下林弘禮的屍體,道:“就是我們逼著這傢伙說的,我一氣之下始幹掉他……沈姑娘堅貞剛烈,不願清白遭汙,又不忍眼見他丈夫受到那種折磨,這才自絕了的,他們卻連當時正在受罪的裴爺也瞞著;沈姑娘的墳墓就在樓後,崔厚德去查看去了……”
海然空洞又悵失的,燕鐵衣沉重坐下,淒迷的注視遠天縹緲雲霞喃喃:“在地是連理枝在天為比翼鳥……死了好,死了也好”崔厚德滿頭大汗的奔了出來:他喘了幾口氣,觀顏察色,小心翼翼的道:“稟魁首,樓後確是沈姑娘的墓,沈姑娘……業已去了……”
解下縫在腕臂上,深嵌入肉的“倒須帶”拋落,燕鐵衣傷感的道:“我們所能做的,便是令那些害死他們的人陪葬……事實上,等於什麼也沒做”熊道元關注的道:“魁首,你的臂,傷了……”
接過崔厚德下去從地上檢起來的“太阿劍”,偕同“照日劍”插回鞘內,燕鐵衣沙啞的道:“不要管我,帶馬……我們回去,未來的日子展現眼前,只怕還多著這種充滿淒苦血腥的辛酸味……”
於是,他們離開了,三人三騎的影子被夕陽的血暉長長映在地面上,顯得那樣的淒涼又落寂;“臨波軒”前,躺著那些永不再盛觸世春悲酸的屍體,就宛如朝著亙古以來便錯雜紛亂的人間嘲笑。爭執些什麼呢?掠奪些什麼呢?秋夙又在輕輕的咽泣了……。
從“仙跡山”的“臨波軒”報了故友裴詠的血海深仇回來,燕鐵衣也不過剛剛才養好傷勢,一股曲暗入明的逆流又在“青龍祉”所掌握的地盤裡逐漸掀起了波濤,先是陰晦的,等它看得出浪花的時候,事態業已相當嚴重了。
這是陽光普照,天氣晴朗的早晨。
“青龍社”“龍雲旗”領主“魔手”屠長牧匆匆自迴廊行往燕鐵衣的寢居──在“龍魂樓”後面一個植滿龍柏的雅園中那幢氣勢亦相當磅礴的“黑雲樓”。
“魔手”屠長牧乃為“青龍社”的首席領主,換句話說,他是”青龍社”的第二號人物,除了魁首燕鐵衣以下,“青龍社”就數他的地位最為崇高了,他是個五旬上下年紀的人,外貌一點也不起眼,除了那雙手有點特別顯得粗厚巨大之外,容貌沒有絲毫奇突之處,他看去是那樣的平凡,就和你平常在街上或田間隨時可以遇見的任何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普通人一樣。來到黑雲樓之前,屠長牧急匆匆的叩繫著門扉上的黃銅獸環,幾聲清脆的敲響過後,門見立開,“快槍”熊道元當門而立。
一見是屠長牧駕臨,熊道元連忙堆笑哈腰:“大領主,今天可是什麼喜事呀?尊駕來得這般早法?”
“少廢話,魁首起身了沒有?”
熊道元忙道:“早起來了,如今正在樓下用膳。”
屠長牧沉聲道:“傳報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