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燕鐵衣的來勢之快,似要追趕流光,他筆直射向蒲和敬!
大喝一聲!章琛的“冰雲劍”斜裡揮閃,一片銀芒由下往上倒捲。
於是——
倘差半尺,燕鐵衣凌空側掠,側掠的一剎那,但見冷光吞吐,蒲和敬的衣袖業已“刮”的一聲被削落一片,飄飄而落!
這時,四周人聲沸騰,驚呼吶喊與笛聲鑼響亂成一團,但見燈火晃閃,人影幢幢從各個方向全朝這邊奔擁過來……。
章琛厲叱著,“冰雲劍”似天河之水,一抖之下滔滔瀉落,當銀輝瑩光四溢的一剎那,他人融其中,又驀的抖出一輪光圈,居中猛罩燕鐵衣!
燕鐵衣往後急退五步,面罩後的雙眼異彩灼灼,瞬息間,他就地翻躍,而就像魔法一樣,他這身形翻躍的同時,“霍”的一響寒電裹體,看上去就如同一股光虹,一條並射著冷芒星輝的光龍,飛騰九天般“嗤——”響著破空掠奔章琛!
當然,章琛也是使劍的好手,怎會看不出來對方現在所展示的心法乃為劍術中登峰造極的成就——“身劍合一”!
長嘯入雲,章琛剎那間鬚眉俱張,雙手握劍,隨著身體的左右晃閃而幻映出光輪流旋,芒弧似鬥,一串隼利的丈圓光圈套接擁擠,波波明滅飛轉,刃口劃空,其聲尖銳。
雙方突然相接——。
驀的銀輪消散,有如天燈猝隕,章琛大叫一聲!連連打著轉子往外仆倒。
而光虹乍現,燕鐵衣也落地踉蹌,身形不穩!
悶不哼聲,司延宗適時暴襲,雙掌開臺似圈,去勢如電!
背對這邊的燕鐵衣猝然倒仰,整個人翻貼於地,眼見敵人受傷晃搖的司延宗,卻做夢也料不到對方居然仍有這等隼利的反應,他一時失算,掌力空出,怪叫聲裡,沉腕待往下劈,卻已不及,燕鐵衣背脊甫一貼地,手中寒芒暴射,猝進猝出,自司延宗小腹裡帶出了一股泉水也似的鮮血!
當“八臂韋陀”蒲和敬的“韋陀杖”眩映著重重如林的杖影,由十六個角度以燕鐵衣為焦點排湧而來時,燕鐵衣也剛好再度“身劍合一”直射迎上。
人影芒彩交合,猛然分揚,在密集的金鐵交擊聲中,蒲和敬直往前連連搶出好幾步,才奮力拄杖站穩,他右胸側血噴衣襟,一張圓圓的黃臉痛得扯成橫長的了!
光虹彷彿流星的曳尾,掠過四周擁集的人頭火把,掠過花樹庭臺,掠過圍牆,在黑暗中閃耀著長長的光痕,一閃而逝!
於是“大森府”像翻了天,驚號怪吼叱喝哭喊之聲交雜,火把亂舞,燈光移閃,人們往來奔掠,有的在救人,有的在追敵,這個原本嚴肅靜穆的武林巨第中,如今已變成一鍋沸騰滔滔的稀糊了!
※ ※ ※
走馬大街那片香燭店裡。
燕鐵衣的突然夤夜而至,而且周身鮮血淋漓,形容酷厲,不由將幾名喬裝店夥計的“青龍社”弟兄驚得面青脣白,噤若寒蟬。
迅速褪下衣衫,燕鐵衣立命他們燒好滾水,拿出金創藥來為他先行洗淨傷口,包紮上藥,他特別要求的只有一點——傷口必須用雙層布帶緊緊縛纏!
燕鐵衣的左臂裂開一條三寸長的血槽,胸前刮破,右腹側面也烏腫了一大片,浮腫的肌膚上更滲出血水,脅胸之傷,是章琛所賜,而右腹側的這一記,則為蒲和敬的傑作。
本來,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不是眾寡懸殊,不是深夜狙襲,不是強敵環伺,也不須掩飾身份的情況下,他會比現在的結果好得多。
至少,他的“冥天九式”不敢施展,就以受到太大限制了。
三四名大漢圍繞在燕鐵衣四周,一個個全是那麼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的在為燕鐵衣淨洗上藥,撕布包紮;而燕鐵衣神色已平靜如常,就著一燈據案,揮筆急書了兩封信。
一切弄妥,他穿衣站起,交待將一封信立送“麻石坡”、等莊空離一旦襲敵轉回,馬上拆閱,同時,香燭店也在今晚收檔,所有人員全往“麻石坡”聽令。
另一封信,燕鐵衣塞入懷中,在幾名手下的恭送裡,他飛快轉回仍在一片紛亂中的“大森府”。
乘亂潛入之後,也才剛剛回房躺下,孫雲亭即已在外頭敲門了。
燕鐵衣故作好夢方醒,睡眠矇矓之狀趿著鞋過去將門啟開,他打了個哈欠,又像才看清來人似的急忙向孫雲亭見禮:“哦!孫大爺,你好早啊……。”
孫雲亭面色憂慮,語聲沉重:“你一直都在屋裡睡覺?小郎?”
燕鐵衣一副茫然的樣子:“我是一直在睡,莫非出了什麼事?”
搖搖頭!孫雲亭嘆了口氣:“唉!年輕人就是貪睡,一躺下便天塌下來也不曉得,我已來敲過了一次門啦!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準是你睡得太沉……小郎,今夜府裡又出了大禍事了!”
燕鐵衣驚悸又怔愕的道:“又出了大禍事?大爺!又出了什麼大禍事呀?我怎麼沒聽到一點聲響?”
孫雲亭愁苦的道:“說你年輕人就是睡得太沉太酣啦!打鑼打鼓也驚不醒——三更天,外頭有奸細潛入,而八成又是前幾次暗襲殺人的同一個主兒,他這一遭不知怎的卻碰上了我們自‘府宗’以下最強的幾位好手,蒲和敬蒲大當家、章琛章老爺子,前堂堂首司延宗,兩邊一場激戰下來,唉!我們又吃了大虧!”
吸了口氣,燕鐵衣表情驚恐:“天!又吃了虧?”
點點頭,孫雲亭道:“可不是?司延宗當場小腹上捱了一劍,沒等施救已斷了氣,蒲大當家右邊胸肩交接處也吃對方一劍透過,聽說傷了筋骨,將來那條右臂能不能發力還不敢說;章琛章老爺子左脅中了人家兩劍深入肋骨,一時雖要不了命,但卻也不是三兩個月養得好的了,大約已損及腸脾……。”
燕鐵衣吶吶的道:“這……這怎麼得了?”
孫雲亭陰鬱的道:“不過,對方也似是受了不輕的劍傷,聽在場的人說,他走起路來連站也站不穩了……。”
燕鐵衣一派迷惘的道:“既是如此,他們為何不乘機擒住那凶手?”
窒了窒,孫雲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他們言過其甚吧?或許人家根本就沒受傷,也可能就算人家受了傷,餘威猶在,我們的人圈不住人家也未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