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
一剎那裡,楊鳳因為過度的喜悅而顯得有些激動了,她哽嚥著道:“謝謝你……燕鐵衣,謝謝你……我從小孤苦,家境貧困,只與我的寡母相依為命,自來沒有享受過一點母愛以外的人情溫暖……沒有人關懷我,沒有人體諒我,呵護我……年前我那可憐的母親過去之後,就連這一點點僅有的母愛也被上天削奪了……我投奔於這位遠房的姨娘,原指望能攀住一條根,好歹過日子……但那裡知道卻又一腳踩進了深坑?人活得清苦不要緊,活得羞恥就不如不活了……我以為這一輩子就這麼算完,做夢也想不到會遇上你,遇上你這位教我脫離苦海,擺脫冤孽的活神仙……謝謝你啊,我不知道怎樣向你表達我內心的感激才好。”
燕鐵衣和靄的道:“不要客氣,楊姑娘,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算不上什麼,尤其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不敢說這是報答,就稱做是一種對你的關懷好了。”
拭著溢出眼角的淚,楊鳳咽噎著道:“燕鐵衣……你真是位好人……我原以為這人間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好人了!”
燕鐵衣笑道:“傻孩子,這只是你受了太多苦難,遭到太多委屈才會興起的偏激想法,其實,人世上,仍有其美好善良的一面,並非處處都是這麼黑暗冷酷的。”
楊鳳的嗓音還帶哽咽:“我……該怎麼來報答你對我的恩惠?”
燕鐵衣溫柔的道:“快不要這樣說,這豈能算是‘恩惠’?就算你真的要報答我,你幫了我這一個大忙,業已是報答得太多太多了。”
用衣袖拭去淚痕,楊鳳注現著燕鐵衣,一派感恩載德之狀:“我想不通……為什麼人都是人,而人與人之間的心性、道德、厚薄,卻差得這麼遠呢?”
燕鐵衣平靜的道:“這是先天的稟賦與後天環境的薰陶問題,楊姑娘。”
楊鳳默然道:“你只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你卻待我這麼好,我的姨娘總是我的親人,她竟眼睜睜的看著我受辱受欺,連一星半點的表示都沒有,都不敢有!”
燕鐵衣道:“這個,你卻不能怪她,楊姑娘,你的姨娘只是一個無知的婦,位卑職賤,吃人家的飯,她如何有力量來表示她對你的關懷!況且那欺辱你的人又是她的主子,是她所絕無能耐可以抗衡,甚至膽敢抱怨的權力人物,她要活下去,又要領著你活下去,她便只能忍氣吞聲,不問不聞,否則,你又要她怎麼辦呢?”
楊鳳神色傷感,沒有說話。
燕鐵衣又沉緩的道:“不要只記得人家的壞,也要記住人家的好,楊姑娘,若非趙嫂,你投奔何處?幾時方能安身?好歹她總算照應了你。”
抬起頭來,楊鳳羞澀的道:“我想,你是對的。”
燕鐵衣問道:“你今年多大啦?”
楊鳳難為情的道:“十九足歲了,該叫二十了。”
燕鐵衣微笑道:“這個年齡,在你來說已經算是很懂事了,稍稍欠缺的只是人生的經驗與世故,等你再長大一點,你便會逐漸了悟的,你很聰明,並不需要太多的指點,就能自行融會貫通了。”
楊鳳真誠的道:“以後,還請你多教我,多引導我……”
燕鐵衣道:“不敢當,但我也不會故作客氣就是。”
忽然——
楊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急急問:“燕鐵衣——你的那個手下呢!他莫非已經……”
燕鐵衣搖頭道:“沒有,他還活著,但很痛苦,我正想問你,你知不知道被那什麼名叫‘小癩蛛兒’的毒蜘蛛咬了,應該如何救治法?或者,你知不知道置放解藥的地方,拿不拿得出來?”
楊鳳顯得十分急迫的道:“今晚上來,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幾件要事之一,解藥我拿不到,因為全放在老堡主與祁少雄的身邊,他們父子人在那裡,解藥便置於那裡,地方隨時變換不說,他們更將另外幾種外形相同的藥物並擺一處,叫人不易分別,就算拿到手,也不一定就會拿的是解藥,萬一搞錯了,更是弄巧成拙,耽擱性命,而那‘小癩蛛兒’奇毒無比,中毒的人只有二十四個時辰好活命,一待毒發,即時呼吸阻塞,七竅噴血,活生生的被窒悶致死……”
聽在耳中,不禁心驚欲裂,燕鐵衣沉重的道:“如此說來,豈不是再無其他救人的法子了?”
楊鳳忙道:“不,還有一條路可走……”
精神一振,燕鐵衣迫不及待的道:“快說。”
楊鳳迅速的道:“離此百里,向南去,有個‘青木溝’,住了約莫百十來戶人家,在‘青木溝’頭上,幾株合抱的大槐樹傍邊,有一幢竹籬茅舍,那裡面住著一個怪人,姓洪冬坤,這洪坤為人極其怪誕,知道他的人都稱他為‘寡醫’,他的醫術很高明,而也只有他能治這種‘小癩蛛兒’的奇毒,除了找他,就只有依靠祁家父子的解藥了,但他們決不會說出解藥的來源,更不可能吐露配製解藥的人是誰,況且,我認為你便是能夠拿出證據證明祁少雄的罪行,在眼前已經造成的惡劣情勢下,事情也不會順利解決,只要稍一耽誤,時辰一到,熊道元的生命便沒法施救了。”
燕鐵衣焦灼的道:“你的意思,還是要我先去找那‘寡醫’洪坤?”
楊鳳道:“除此之外,再無良策!”
燕鐵衣咬咬牙,道:“好,我就去找他。”
楊鳳又叮嚀道:“聽說此人生性奇特,行事怪誕,有很多不合常理常情的習慣,你去找他,可千萬謹慎應對,別把事情弄僵了!”
燕鐵衣不解的道:“可知道那洪坤有些什麼怪癖?”
楊鳳歉然道:“我也不知道,就這樁隱密,還是聽到老俞說的呢。”
眨眨眼,燕鐵衣道:“那老俞可告訴了你不少事情呀。”
臉兒一紅,楊鳳又悻悻的道:“他是死不要臉,故意說這些話想討好我,其實,他的用心我還會不明白?哼,他無非是表示對我的信任與親切,叫我以為他不把我當外人看,好藉此接近我,引起我對他的好感,其實,他是做夢!”
燕鐵衣道:“錯不了吧?”
楊鳳肯定的道:“不會錯,老俞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記得他的神氣——巴不得念句咒,立即將洪坤攝來我面前給我看看。”
心裡在急,但卻忍不住笑了,燕鐵衣道:“千百年以來,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楊鳳又是羞臊,又是忸怩的道:“你看——你人家在說正經的,你卻調笑起人家來了。”
燕鐵衣連忙一正臉色,道:“對不起,我是順口溜出了這兩句話——我就這麼決定了,馬上去找‘青木溝’的那個洪坤。”
輕輕的,楊鳳道:“那麼,你們就快點動身吧,時辰不早,我也出來半宵啦!該回去了。”
燕鐵衣站了起來,關注的道:“你等會回‘祁家堡’,有沒有什麼危險?”
楊鳳一面跟著起立,一邊悄聲道:“放心,不會出差錯,我知道一條隱僻的荒徑,而且外堡牆角下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窟窿,是牆基年久重壓後自然陷裂的結果,沒有任何人曉得,我已利用這個小洞出入堡中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