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四
這間大廳極其寬闊,好像原本便是準備著專為上演這等場面的,現在廳中的傢俱早已移開,就更顯得敞朗了。
一個腰粗膀闊,環眼獅鼻的披髮大漢往前一湊,雙手高舉過頂,向易重雲捧上一柄黃麟銅皮鞘的沉重金刀——金刀刀柄卻非尋常的鈍圓,而是一具變相的三角銅錐,不用說,使刀人功夫的凶狠凌厲也便可以想見了。
燕鐵去看在眼裡,一邊暗自警惕於對方兵刃的霸道,一面卻更欽佩人家規矩的森嚴,這麼多年,又在今非昔比的情形下,“血角旗”的幫規仍然沿傳不變,絲毫不苟!
拔刀而出,易重雲隨意一舞,即見金光閃閃,寒氣瀰漫,那柄刃長面寬的巨刀握在這位“荒寒一尊”手裡,越見威風凜凜,雄渾浩壯!
於是,人人屏息如寂,雙眼圓睜,每一顆心全要提到喉嚨管上了,但他們的想法卻是一樣的——並未期望有幸目睹一場龍爭虎鬥,他們只是要瞻仰一下睽違已久的易氏刀上絕技!
兩人相對而立,距離六尺。
易重雲沉穩如山,他目注燕鐵衣,緩緩的道:“小友,遠來是客,未便僭越,請你先出招吧!”
燕鐵衣雙手半提,全神凝聚:“請老前輩包涵。”
涵字像一抹輕煙,幾乎無聲的自他嘴角消逝,一面扇形的光弧已映罩到易重雲的頭頂!
卓立不動,易重雲刀出如矢,居中穿刺,奇準奇快,“當”的一聲便湯開燕鐵衣的“太阿劍”,但是,流芒閃射,“照日短劍”卻暴指敵腹!
大刀輪旋,易重雲斜身猛回,就宛如滾起了千百面金輪飛轉;燕鐵衣倏忽穿掠,長短雙劍猝映猝隱,灑起一蓬蓬的光雨、一溜溜的冷電,一顆顆的寒星,但見燦瑩虹彩,飛繞流騰,令人目眩神迷。
金鐵的交擊聲時起時沒,有時,是連串的跳躍,有時,卻又變成短促的激湯了。
光芒的影像是瞬息萬變的,它會幻成各類各式詭異又璀璨的圖案,凝聚於瞬息破滅於剎那間,但是,卻連續不斷的一再循環!
突然,易重雲一躍至頂,在躍上的同時又已反瀉而下,人與刀合,帶起一條宛如流星曳尾也似的光速,筆直插向對方!
這是易重雲的刀上絕技之一——“飛流星”!
陡然間,燕鐵衣左手短劍拄地,掄旋而出,長劍“太阿”倏顫斜迎,抖起漫空光朵,反捲向上。
易重雲的刀刃“嗆”一聲劈得地下花磚碎裂,屑渣四濺,他卻藉此一斬之力,側翻三滾,赤髯飛張裡刀柄由脅側暴挫,雙腳並齊彈踢!
在漫天的星朵縱橫中,燕鐵衣猛往上湊,長短雙劍交叉閃揮——將一百九十一次交叉的閃揮融於一次,但見奇異眩目的十字光輝流轉隱現,兩條相觸的身影已在一聲震耳的鏗鏘聲裡猝然彈開!
易重雲站在丈許之外的一張太師椅邊,呼吸急促,赤髯不住慄慄顫動,他睜大著那雙威凌的鳳眼,似是在看著一個怪物一樣瞪視著燕鐵衣,他的臉微現扭曲,表情複雜而更包含著極度的驚震!
燕鐵衣便靠在大廳門框上,紫袍的肩部翻裂了一大道,但好像並未傷及皮肉,他的神色平和安詳,只是也在輕輕喘息著。
兩個人都沒有受傷,都是完整無缺的,甚至連一滴血也沒淌。
但是,誰贏了呢?誰輸了呢?
從表面上看,好像燕鐵衣吃了虧,他的袍肩裂開了。
易力行,那個黝黑強壯,長像粗豪而酷肖乃父的易家長公子首先興奮的歡呼:“爹,勝了……”
他的老弟,比他稍為白淨一點的易履行也跟著捧場:“妙極了,爹,你的寶刀不老啊!”
易秋盈與小真卻噤若寒蟬,惶恐又迷惘的左窺右探,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結果?她們實在分不清是那個贏,那個輸了。
只是,披髮的賈標與形容冷酷強悍的諸生長卻默然無語,兩個人的兩張臉孔上,彷彿能括下一層冰霜來,而那白衣人,更連視線都垂下去了……
易力行沒有得到預期的共鳴,不覺大為尷尬,他急忙故作熱烈之狀:“賈二叔,爹可不是贏了麼?那小子肩頭的裂帛即是明證,若非爹爹手下留情,這小子那條臂膀就別想要啦。”
乃弟易履行也一力支持的嚷:“大哥說得不錯,是爹慈悲,否則他還能四平八穩的站在那裡硬充人王?”
不待神態窘迫的賈標與諸生長答腔,易重雲已焦雷也似的大吼:“不長眼的一對小畜生,還不快給我閉上那兩張臭嘴?你們不成氣候,莫非也要我這為父的跟著出醜見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