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二三六

天還沒亮,燕鐵衣便偕同易秋盈與小真離了“秀樓山”,直放“青木溝”。

易重雲父子三人,賈標,諸生長,加上瞿奇等共計六個人,便遠遠跟從在後面。

在燕鐵衣出發之前,瞿奇便找著一個不為人見的機會,悄悄將一具內藏那對“龍鳳鐲子”的小錦盒交給了他,同時,瞿奇也一再摯誠的表示了他的感激與愧疚——原來,瞿奇強劫這對“龍鳳鐲子”的動機,果然是在那小鎮的酒樓上,竊聽熊道元談話時興起的,他尾隨著跟著下樓,又避在一邊眼見燕鐵衣與熊家兄分手,然後,他隱在熊家兄妹附近,知道他們要僱車來回“仁德村”,這就夠了,“仁德村”好打聽,村子裡姓季的只有一家,所以他找上門去很容易,而得手卻更容易了。

瞿奇去強劫這雙“龍鳳鐲子”,說起來,也是為了想贈送給一個人——易秋盈,瞿奇的一位堂叔,與易重雲是多年的摯交好友,他又是從小頗得易重雲賞識,雙方是世交,又可謂通家之好來往得密切了,瞿奇便深深愛上了易重雲的女兒秋盈,而他對秋盈的感情,易重雲也十分瞭解,但這位老紅鬍子卻從未表示過什麼意見,既不反對,也不贊同,達練世故的瞿奇知道,他這位老伯是在對他觀察和考驗,從而決定女兒的終身。

追求易秋盈的少年兒郎卻非止瞿奇一人,另外尚有兩位,家裡都與易重雲同樣有著深厚的世交淵源,而他們本身的條件也不差於瞿奇,於是,此中便自然發生了競爭,瞿奇也就更加深了討好易秋盈的念頭——這對“龍鳳鐲子”的不幸便發生了。

瞿奇幹下的這樁事,卻不是易重雲父女所知道的,非但大大違背了易重雲最為注重的“祖宗規矩”——捻股子或走單的強索,一旦退隱,本身及隨追的下屬人等俱不能再做“買賣”——而易秋盈尤其憎惡這類強索豪奪的罪行,此事如果一旦被易家父女查覺,瞿奇竟將鵠靶扣在了燕鐵衣的頭上,更被燕鐵衣踩穿了內情找上門來,則瞿奇與易秋盈的好事立即告吹不說,他自己更免不了受到嚴懲,如此一來,他就整個兒完了。

燕鐵衣只在暗裡收回這對“龍鳳鐲子”,不但不將其中的內幕拆穿,更幫瞿奇代為掩隱,這分德意瞿奇如何不感激涕零,刻骨銘心?休說尚有易家父女的顧忌在,便僅有燕鐵衣追逼臨頭的麻煩,也就夠他天涯奔逃的了,如今,燕鐵衣便在淡淡數語之中,全替瞿奇解除了這重災難。

鐲子是“完璧歸趙”了,瞿奇的感覺如釋重負,他暗自慶幸的有兩件事——一是遇上了燕鐵衣這種寬宏大量的“對頭”,另一樣,就是幸虧他在昨晚才剛趕到“秀樓山”,尚未及伺機向易秋盈“獻寶”,否則,兩端缺一,他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不去吊頭也要吊頸了……。

瞿奇那天在小鎮的酒樓上,並不知道燕鐵衣就是名鎮天下的“梟霸”,如今,他知道了,卻深深感到“梟霸”並不似外傳的那樣凶狠冷酷,相反的,更竟如此仁慈惇厚,通情達理,簡直是位“活神仙”了……。

於是,他徹底的向燕鐵衣傾訴了一切,而燕鐵衣也寬恕了他——心裡有個想法燕鐵衣不曾出口,他覺得,這位“西塔派”的俊彥人物,倒是與易秋盈足堪匹配,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現在,燕鐵衣已來到了“青木溝”,村頭上的幾株合抱大槐樹在望了。

他製造了一點效果——讓易秋盈主婢自己將身上衣裙無傷大雅的撕碎了一點,把秀髮弄得蓬鬆散亂,另抹了些灰沙在她們的臉上,然後,他下了馬後一再抱歉的將這兩位美人兒困了起來,讓她們一起擠在鞍上,他自己則牽著韁繩,閒閒走近了洪坤的竹籬矛舍。

此時,天朦朦亮。

“哎呀”一聲推開了籬門,燕鐵衣行至階前,低沉的叫:“洪坤,洪坤,我回來了。”

但是,屋裡卻沒有聲響,沒有動靜。

湊到堂門傍邊,燕鐵衣又略略提高了嗓音:“你睡死啦?洪坤我回來了,你還不趕快出來接人?”

裡面仍然沒有反應。

燕鐵衣心裡又是疑惑又是驚恐——他生怕熊道元出了事——一腳踢飛門扉,卻在那扇陋門“碰”的一聲往後開啟之際暴閃而入?

房中一燈如豆,顯得有些陰沉晦暗,但是,在那晃搖明滅的朦朧微光下,卻可以看清牆邊怕榻上躺著的人——不錯,是熊道元。

急步上去,燕鐵衣仔細探視自己這個心腹手下,熊道元已改成仰躺的姿勢,身上還蓋了床薄被,面孔仍然烏紫腫脹,神智依舊昏沉不醒,但是,呼吸之間,卻似乎暢順了許多!

很顯然的,洪坤已經依諾給熊道元服過壓製毒性,延緩毒發時間的藥物了!

燕鐵衣剛剛舒了口氣,尚不及有進一步的舉止,耳朵裡已突然聽到竹籬外面傳來幾下細碎輕微的聲響——似乎有人掩到載著易秋盈主婢的那匹馬兒旁邊了。

於是,快得和進屋時一樣,燕鐵衣偏身掠出,往空一個翻彈,“呼”的一聲便已落到馬匹之側,行動疾如電閃!

一條黑影正從馬尾後面繞到馬首之前,好像在仰著頭辦認鞍上的兩個女人,而易秋盈同小真在受驚之下的呼叫聲猶未出口,一泓秋水也似的冷燦劍鋒已那麼悄無聲息又平穩準確的擱上了黑影的後頸!

突的窒噎一聲,那黑影身子一僵,腦袋挺著不敢稍動,口中卻駭然急叫:“誰?是那一個在惡作劇?快把這玩意拿開,這可是會傷人的哇。”

哈,竟是洪坤的尖細嗓門!

手執劍柄,紋風不動,燕鐵衣冷冷的道:“洪坤,你在和你那一個祖師爺逗耍子,尋開心?”

那黑影果然是洪坤,他急切的道:“是燕老大嗎?我就正在通宵未眠的等著你來呀,怎麼說是尋開心呢?”

燕鐵衣陰森的道:“為什麼不在屋裡等?卻鬼鬼祟祟跑到外面探頭探腦?洪坤,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一面說,架在洪坤後頸上的冷銳劍鋒便微微往皮肉裡按了按!

怪叫起來,洪坤雙手連揮:“燕老大,燕老大,你手腳輕一點,輕一點呀,這鋒口業已切進內裡啦……你別誤會,我絕沒有一星半點歪心意,我只是等得煩了,出來逛一下。”……”

哼了哼,燕鐵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花巧,洪坤,你故意隱在外面,以便窺探我是否擄劫了你所要的人回來?若然,你或許依諾而行,反之,你就想變卦了,是不是?”

洪坤滿頭大汗的道:“直是黑天的冤枉呀,燕老大,我只不過逛了一圈回來,沒看見你,卻發現了這匹馬拴在籬外,鞍上影綽綽的像是有人,我起了好奇心,湊近來想看個明白,不料你卻突然出現,又用這玩意擱上我的脖子,燕老大,你幫幫忙,行行好,收起傢伙,要不,稍一疏忽,這利的鋒口子就入肉三分啦!”

“錚”一聲脆響,燕鐵衣收劍入鞘,厲聲的道:“洪坤,你下一次如果再這麼鬼祟,就別怪我的劍不留人!”

洪坤急急轉回身來,一邊伸手撫摸自家後頸,一邊如釋重負的道:“天老爺,你真叫心狠手辣啊!”

冷峭的,燕鐵衣一指鞍上,道:“人替你帶來了,洪坤,下一步就看你怎麼向我交待啦!”

大言過望,洪坤一雙眼珠子都像要凸出眼眶似的,瞪著馬鞍上並擠在一起的兩條身影,他嚥了口唾液,迫不及待的道:“你不是誆我吧?燕老大,方才天光晦暗,黑忽忽的看不真切,還沒辨清那馬上人的模樣兒,你就幾幾乎嚇破我的膽啦!”

燕鐵衣硬闆闆的道:“現在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