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誰的親事
秦窈自來作息規律,戌時末安寢,卯時梳妝。
李嬤嬤卯時正在屋外等候,久久不見叫喚。心想姑娘昨日受了累,遲些也無妨,管家媳婦還要一個時辰後才來回事。
自在外面守著,掐著時間上來敲門。
李嬤嬤先幫秦窈更衣,見她渾身青青紫紫的淤痕,忍不住心疼:“少爺也太不知分寸了,姑娘怎不說說他,反由著他胡來?”
秦窈忍著痠痛笑道:“嬤嬤,我不礙事。時辰不早了,你替我梳妝罷,嫂子們該來回事了。”
李嬤嬤自幼貼身服侍她長大,見她避重就輕、不欲多談此事的模樣,還有何不明白的。
躊躇半晌,低聲道:“姑娘,你別怨我多嘴說幾句。老爺夫人去世時,少爺年紀小,你身為長姐撐起秦家,事事小心謹慎,不肯行差踏錯半步。
我知你深明禮義,嚴於律己。少爺仰慕你,你自覺淫穢罪惡,痛苦不堪。按我說,你不要這般為難自己。外頭的人確實厭惡不恥亂倫之事,但他們是為色慾貪念苟合,你們則不同。
少爺外面看著行事穩重,怠於計較,一旦涉及你的事,就變得暴虐浮躁。你推拒他,苦的還不是自己。 ”
秦窈沉默半晌:“嬤嬤,人們只看結果,不問緣由,錯即是錯。秦家三代榮盛,及至我們這輩,正室只有一個男兒。堂族雖有子弟無數,無不是膏粱輕薄之流。阿縱肩上負著宗族的興衰榮辱,我不能放縱他為一己之私棄名譽不顧。”
“姑娘,你一個女兒家,何苦想這麼多。”李嬤嬤捏著衣袖擦淚。
秦窈看看門外蓊蔚湮潤的花草樹木,失神片刻:“在其位謀其職,我身在秦家,受它的恩惠,自要維護它。”
李嬤嬤滿臉疼惜。
秦窈強顏歡笑:“嬤嬤不必這樣,有你們這樣替我分憂,我不苦。”
看看天色,起身道:“嬤嬤同我去前廳理事罷。”
秦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內裡的事每日不過五六件,皆是簡易的,管家嫂子們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秦窈不必花費過多心思。
難的是外頭的事。
外頭的田莊鋪子近年因阿縱的戰功賞賜不少,打理起來極為繁瑣。她又不便出面巡看,每日只在家裡聽管事匯報。
為防底下的人偷懶矇騙,秦窈需聽取多方消息,事無鉅細,更是毫無閒暇。
看看將近午時,大丫鬟花盎進來問:“姑娘,今日午膳要擺在哪裡?”
秦窈放下賬本,揉揉眼睛:“少爺可有派人說回來用飯?”
“不回來了,說是皇上傳進宮了。”
“那便擺在這裡罷。”
花盎應一聲,出去了。
秦窈用過飯,將餘下的一點子帳數核算完,回後院略作午歇。一炷香後復又出來理事。
窗外的光束漸漸西斜。
這時門上有人報導:“東邊大夫人來了。”
秦窈聽是大嬸娘柳氏來了,吩咐丫鬟斟茶,自己親自出去迎進來。
彼此寒暄幾句,柳氏道:“今日我老孃做壽,幾個兄弟姐妹都回去了。大姐私下問我阿縱婚配了不曾,我說尚未,她就說她家大姑娘模樣性子都不錯,託我做個媒,問一下你們的心思。”
柳氏抿了口茶,又笑道:“不是嬸子偏袒,我冷眼瞧著我那大侄女行為舉止落落大方,有條有理,說話又是及其妥當的,倒有姑娘幾分的風采。若是許了阿縱,未必不可挑得起秦家主母的擔子。”
這個女子秦窈也曾見過幾面,確實如柳氏所說的賢淑才德,堪當大任。
只是看昨夜阿縱的言語反應,秦窈實在不敢貿然答應。婚事若不成,徒然害了人家姑娘的名譽。
思考再三,秦窈道:“還請嬸娘稍等幾日,待我問過阿縱的想法,有眉目時,再請人告訴嬸娘,可好?”
柳氏也知道秦縱的性子素來桀驁不馴,乖張不羈,只聽秦窈一人的話。有秦窈開口,此事八字就有一撇了。
柳氏歡喜:“姑娘做事,自是穩當的。先不說這事,嬸子還有一樁喜事同姑娘說。”
秦窈以為是家中有堂兄弟成親生子,笑道:“嬸娘請說。”
“姑娘為秦家辛勤勞累了八九年,連終身大事都耽擱了。如今阿縱已經可獨擋一面,日後成了親,家中的事也有她媳婦接手。姑娘可算是放得下心了,何不考慮一下自己的婚事?”
秦窈愣了一下。
終究是女子,提及婚事,臉龐便有些發熱:“嬸娘說笑了,我不曾想過這事,等阿縱先成了親罷。”
“長幼有序,先長後幼。姑娘向來熟知禮制,這會怎麼分不清了?”
她先成親?
秦窈忽地想到昨夜阿縱的瘋狂以及那些淫靡的畫面,心底有些慌亂,強笑道:“我年紀已大,哪有人家想娶。”
柳氏捏捏她的臉頰,笑道:“姑娘這等模樣這等能力何愁沒有人家,今日才有禮部侍郎的公子向我問起你呢。”
“那起混賬東西也配娶我的姐姐?”秦縱自門外大步跨進來。
秦窈驚得站起來:“阿縱?”
他身著盔甲,腰配長劍,周身冷肅狂傲之氣。
秦縱按著她的肩膀壓迫她坐下,俯身撐在她右側。他笑,眼底卻無半分笑意:“姐姐急什麼?”
“阿縱,你先聽我說……”
“我不聽!”他臉色忽然變得狂暴,“我若是不回來,姐姐是不是就答應這門親事了?姐姐想要一女侍二夫?昨夜我……”
“秦縱!”
柳氏方才聽他言語放肆,臉色已有些掛不住,此刻見他們的言行舉止似有深意,心底愈發不自在。
秦窈極力平穩呼吸:“阿縱,你先回房更衣,待會我會同你解釋。”
秦縱盯著她,眼神狠戾。
她真的動了氣,往日不笑也柔軟的眉眼嚴厲地回視他。盯久了,秦縱就看到無言的哀求。
抬頭漠然地看了一下柳氏,起身出去了。
“讓嬸娘看笑話了,”秦窈艱難地出聲,“阿縱自小與我相依為命,忽聽我要議親,心裡一時難受才口不擇言,還望嬸娘不要記在心上。”
柳氏細細一想,平日就見秦窈對秦縱極好,凡吃穿用度、監督教訓事事親為,秦縱依賴她也是。
只是到底受了嚇,精神不濟,安慰她幾句就託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