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吳絡忙活的時候,宋徽翊也沒有當甩手掌櫃,而是站在一邊,時不時地摸摸這裡,看看那裡。

吳絡種完樹過來正看見宋徽翊在給花花草草澆水。

張寧種的東西很雜亂無章,各類品種全都放在地上,也沒按個顏色形狀排列,宋徽翊澆水就澆得更雜亂無章了,不管是什麼,只要在花盆裡,就是對著一頓猛澆。

“你這裡有沒有木板?”吳絡說:“如果有工具我可以幫你做一個木架子。”

“你還會做木工?”

“會一點。”吳絡說:“小時候跟姨夫學過。”

宋徽翊放下水壺,帶著他往地下車庫走:“我記得車庫裡有一些裝修剩下的木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鋸子……”

車庫裡還是最原本的未經修飾的模樣,牆面是斑駁的水泥,地上也有些不平,張寧沒有把車停進來的習慣,廢棄的車庫裡堆著的是一些常年不用的大型物件,宋徽翊一個人是萬萬不敢來的。

吳絡站在一邊充當門神,看著宋徽翊在昏黃的燈光下使勁扒拉,總算找出一個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電鋸。

吳絡的力氣很大,一手提起電鋸,一手抱著幾塊木板,就要順著樓梯往上走。

宋徽翊生怕被落下,趕緊跟上,離吳絡走得很近。

她的手若有似無地掃過吳絡的手臂,他的皮膚很溫熱。

燈泡在兩人快走出去時毫無預兆地熄滅了,宋徽翊心頭一驚,冰涼的手就抓住了吳絡。

吳絡沒急著跨出門,在手腕被抓住的一刻停了下來。

黑暗裡,宋徽翊的聲音有些哆嗦:“我……我有點害怕。”

吳絡沒說話,宋徽翊只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聲。

他用提著電鋸的那隻手推開了門,一寸寸一縷縷的陽光像爭先恐後的水流一樣照射鋪陳進來,燦爛溫暖。

*

吳絡在院子裡找了片空地便如火如荼地開始據起了木頭,他的動作依舊麻利,在沒做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很靈活地調整木板的位置,手指好幾次都離電鋸很近。

宋徽翊看得觸目驚心,她站得很遠,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心一直懸著。

幾層的架子很快做好,跟外面賣的別無二致,木頭原生的紋路反倒像是刻意做舊,更添韻味。

宋徽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這個多少錢?”

“這個就算兩百吧。”吳絡說。

“好。”宋徽翊拿起手機給吳絡轉帳。

吳絡忽然出聲:“你叫什麼名字?”

在加微信時,宋徽翊分明將自己的名字一五一十地輸入進了好友通過申請欄裡,此時聽見這個問題,她強忍住幾欲吐血的心情,答道:“我叫宋徽翊。”

“哦。”吳絡說。

“徽是安徽的徽,因為我是在安徽出生的,出生沒多久就回了榮城,為了紀念所以名字裡有個徽字。”雖然沒人問,但宋徽翊也自顧自地解釋起名字的由來:“以前上學的時候老有人說我的名字像古代某某皇帝,可討厭了。”

吳絡清淺地笑了笑,像是根本沒理解到笑點,只是為了不讓當事人尷尬做出了貼心反應。

因為勞作,他的身上汗津津的,衣衫也被浸濕,隱約露出堅實精壯的腹肌,臉上卻並未因出汗而泛紅扭曲,相反地,看起來很清爽,很夏天。

宋徽翊忍不住嚥了咽口水:“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吳絡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我都沒帶換洗衣服。”

宋徽翊很熱情:“你可以把衣服脫下來拿去洗衣機洗,洗完再烘乾,只需要兩個小時。”她沒來得及想太多,隻覺得自己現在很像一個洗浴中心裡月底衝業績的前臺小妹。

“我等不了那麼久。”吳絡表情有些複雜:“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回去洗個澡就得立馬去公園上課。”

宋徽翊作罷:“那我送你回家。”

吳絡沒拒絕,出來做工東家包吃飯包接送本就是常事,再加上這地兒偏遠,自己打車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你家的地址?”剛坐上車就對上宋徽翊的星星眼,她晃了晃手機:“我要設導航。”

“興園河小區。”吳絡說完這句話就閉目假寐,想在晚上之前稍微休憩片刻。

車子開得很平穩,吳絡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在察覺到身上有東西覆下時,他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睡夢中保持警覺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宋徽翊拿著小被子的兩手停在空中進退兩難,愣在原地,對上吳絡驚惶戒備的臉,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就是想給你蓋一下,不然會感冒的。”

窗外已是熟悉的環境,老城區道路狹窄,兩側商鋪林立,充滿煙火氣息的叫賣聲很快將兩人拉回現實。

吳絡道了聲謝就下車離開。

*

宋徽翊來到宋煒家看望小糯米團子,她抱著暖呼呼軟綿綿的小齊齊不撒手,宋煒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沒好氣地說:“睡著了就放下,不然以後有得我受。”

宋徽翊沒放下,她轉了個圈,把齊齊的臉衝向宋煒:“你看,咱們眼睛睜得大著呢。”

宋徽翊有些心不在焉,她時不時地查看手機信息,就算沒有收信提示音,她也會特地點開微信檢查。

她昨天給吳絡發了一條信息,表示了對他幫忙種樹和做木架的感謝,可吳絡至今沒回。

宋煒發現她的反常,頂著黑眼圈問:“怎麼著,還沒拿下?看來你是遇到個柳下惠呀。”

宋徽翊很不想承認她的確“還沒拿下”這個事實。

“你別管我的事了,”她朝廚房努努下巴,低聲道:“你之前不是請的兩個保姆嗎,怎麼現在就一個了,忙得過來嗎?”

說起這事簡直就是一地雞毛,宋煒神色痛苦,壓低聲音:“別提了,兩個保姆在家天天吵架,我一回來挨個偷偷告狀。最後,這一個來給我說不用把帶孩子和做家務分開,只要給她添一千塊錢,不僅帶孩子,家務她也全包。”

宋煒生孩子加坐月子就花了小二十萬,嬰兒車嬰兒床汽車安全座椅餐椅和衣服被褥又花了好幾萬,宋煒痛心疾首:“現在不算保姆的工資和我自己花的,就齊齊一個人的開銷每個月就是一萬多,奶粉尿不濕可貴了,我就心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以後上學還有的是要花錢的地方。”

宋煒已經精疲力盡了,連說話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我下屬星期五晚上要在酒吧給我組個局,慶祝回歸,好幾個你也認識,要不要一起?”

宋徽翊心裡正憋著一股邪火沒處瀉,一聽這事當下就答應了。

晚上回到家,時隔二十多個小時的吳絡終於出現,他回復得依然簡短,短得只有三個字:‘不用謝。’

“傻子呀傻子。”宋徽翊連連搖頭,連脾氣都被磨沒了,她輕聲低喃:“知不知道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