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一失足終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已有三月身孕。
他們的孩子。
字字如刀,不外乎如是。
曾經燕齊光有多期待他和嫮宜二人的孩子,現在就有多痛。
可惜韓耀並不打算就這樣罷休 ,他復又跪下去,眼睛亮得驚人,鄭重道:“待方女官病情好轉之後,請陛下將她賜婚於我。”
燕齊光渾身一僵, 目光如箭一般剜過去,半天才從齒縫裡咬出一句話來:“她是朕的女人。”
韓耀不閃不躲,安然讓他看著,才平心靜氣道:“她不過回宮才幾天,先是小產,現在又幾乎喪命,可見宮中這個是非之地,她是呆不了的。若陛下還有一分念往日的情分,就放她出宮,也算是給了她一條活路。”
他說得越平靜,燕齊光反而越發不出火來,他手邊一份奏章已被揉得皺成一團,半天沉默之後,才咬著牙迸出兩個字:“休想。”
燕齊光臉色陰沉得嚇人,韓耀卻不以為意,反而從容笑出來:“既如此,陛下大可等方女官醒後自己問她,看她是否還願意留在宮裡。”
二人雙目對望,眼裡都是炙熱的怒火,有人挑釁,有人深沉,空氣彷彿都凝滯了,情緒蓄勢待發,最終都化作一點勢在必得的決心。
二十餘年的肝膽相照,終於還是如新元大長公主所慮,悄悄生了一條裂縫。
“陛下!參已從庫房找出來了!奴才這就叫人送去永巷?”
門口祿海還喘著氣的聲音傳來,正好打破此時這膠著局面,燕齊光不再看韓耀,快步走出去:“不用,即刻將參送到紫宸殿,把太醫院的院使及左右院判傳至那裡,讓他們即刻處理這參。朕特許他們宮中騎馬,讓太醫即刻過來!”
連說幾個“即刻”,祿海一驚,身體已經本能地伏下來,恭聲應了聲是。
又聽燕齊光吩咐:“朕先行,你去備朕的肩輿,切忌挑幾個手腳穩妥的人來抬。”
其實能在御前伺候的,哪有什麼手腳不穩妥的呢?不過是怕顛了那一位罷?祿海只能繼續應了,待重新一抬頭,見他主子已大步奔出幾丈遠,只看背影,都能看出焦灼來。
韓耀站在殿中,深深嘆了一聲,並未跟上去。
他從來求藥的這刻起,從親自說出一切的時候,其實心中已猜到結局。
若非情勢危急,他本該作壁上觀。
只是他早已下場。
此刻他別無選擇。
不管是否非本意地成全了燕齊光,不管日後如何……
方女官。
嫮宜。
韓耀心中唸了一遍她的名字。
你總得先活著啊。
在宮中二十幾年,燕齊光第一次踏足永巷。
他知道永巷蕭條、知道永巷破敗,但從不知是這樣蕭條、這樣破敗。
好像宮中所有華麗宮宇背後的陰暗面,都集中體現於此了。
她此時就躺在這樣的地方嗎?就是在這裡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嗎?
燕齊光站在門前,旁邊眾人跪了一地,有些人抖得厲害,卻仍鴉雀無聲。
門是開著的,他可以看到有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那人哪怕蓋著被子,也依稀能看出形銷骨立,憔悴不堪,卻仍有一種病骨支離的美。
他伸出一隻手,放在眼前。
這隻手修長潔淨、不染塵埃,可是隻有燕齊光自己知道,他曾經為了權掌朝綱、為了收攏人心,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這隻手會染上他和宜孃的孩子的血。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已經悄然染上的血。
他真的不知情嗎?
他可以知情的。
只是他故意選擇了去不知情。
近鄉情更怯,燕齊光立在原地,久久不能挪步。
後頭祿海帶著肩輿小跑著過來了,他才終於深呼一口氣,進了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