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誰知原是一種相思 怎料竟成兩處閒愁
嫮宜在紫宸殿連著歇了十來天,那天的事她早已聽竹幽說了,那日燕齊光在宣政殿朝會,原已是實在沒了辦法,竹幽便守在二門外等著裡邊散朝會,這才把燕齊光侯著了。一聽她的話,顧不得大朝服都還穿在身上,立時就趕來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聽到這些,嫮宜並非不感動的。這幾日她都在紫宸殿,外頭的風言風語雖傳不進來,但她也能猜到一二。只是燕齊光言笑晏晏,關懷備至,因她膝上有傷,就連歡愛時也收斂了狂性,千般纏綿,萬種溫情。
每日晚上更是不僅盯著她喝湯藥,還親自拿了藥膏替她上藥按揉,直到她這幾日膝上已復原如初,完全看不出一絲痕跡才作罷。
她一邊看著光潔雪白的膝蓋,一邊出神,她自承寵以來,還不到一個月,所投入的心思,就已經覺得太多了些。原在入宮前就心如止水的她,此時竟也是春水微皺,燕齊光攪起的這灘波瀾,不知何時才能平復。
嫮宜一邊告誡自己,忽然覺得腹中有微微的痠痛之感,她一算日子,才突然發現明天就是來月事的日子,她向來月事期間就難免疼痛,來之前也會覺得有些酸脹。
嫮宜嘆了口氣,他是天下的至尊,後宮中更是有數不勝數的美人,一旦真動了心,只怕將來難免更傷心!或許這突如其來的痛覺,就是在提醒她,正好遠離燕齊光幾天,該抽身了。
這裡嫮宜愁腸百結,那廂燕齊光也是心思百轉千迴。原來他今日下了朝,心裡正裝了一樁事,故不要人伺候,自己隨意出去走了走,竟無意間聽到兩個灑掃的小宮女在議論。
一個小宮女說:“如今紫宸殿那一位可是一步登天了,入宮就是婕妤便罷了,如今才承寵多久,就成了主位的昭儀娘娘。”
另一個說:“直接叫原來那位李昭儀成了李禦女,陛下對那一位的看重可了不得!”
這個又說:“這位不會是扶蕙夫人轉世罷!陛下自得了她,這次選秀那麼些秀女,還沒幸過別人呢?”
另一個顯然是個不知古事的,遂問道:“扶蕙夫人?”
這個悄悄壓低了聲音:“唉,這也是宮裡的舊事了,我也是無意間聽說的。先帝自從迎了扶蕙夫人入宮,再也不肯看旁人一眼了!還發嫁了好些低位的妃嬪。據說連當時還是皇后的先太后,都要避讓三分!聽說若不是扶蕙夫人沒有生育,如今這天下還不知是誰做主呢!”
另一個嚇得連忙掩住了她的口,啐道:“這些話你也敢說出口?”只是又想起她前邊的話,故又說:“只是聽你這麼一說,這位和扶蕙夫人當年入宮的境況,竟也差不太多呢!”
這個點了頭,嘆道:“難道真像那戲本子上說的,英雄總過不了美人關?先帝當年後宮佳麗也多了去了,誰知扶蕙夫人入了宮之後,倒過成了一對鴛鴦!如今紫宸殿那一位不知將來是個什麼造化!若是陛下肖似先帝,這宮中豈不是要變天了!”
二人就這麼一路絮絮叨叨地去了,竟沒發現她們議論的其中一個正主在後頭聽了半天。
燕齊光目光沉沉,陡然聽到先帝、先太后、扶蕙夫人這些塵封已久的人名,讓他也想起許多舊事來。他想起多年以前見先帝獨寵扶蕙夫人時,在心中所許下的諾言來,不由站在原地,難得徘徊不定,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抬步回紫宸殿了。
一回來正遇上嫮宜手按在小腹上,臉色微白,口中若有若無呻吟著。他一時嚇得將先前的想法拋到了天邊,大步過去,將嫮宜抱在懷裡,柔聲問:“怎麼回事?可是宜娘哪裡不舒服?朕叫太醫來看看?”又遷怒起來,罵伺候的人不懂事,連主子難受都不知道。
嫮宜原不覺得特別難受,每月一次,她早已習慣了的。只是乍然被人這樣抱著、念著、寵著,總讓人覺得心智軟弱起來。剛發過的要離他遠些的誓一時也忘了,只管把頭枕在他肩上,又羞於說這等女兒家的私密事。
還是燕齊光再三問了,她才附在他耳邊,聲音低如蚊吶地說是明日她要來月事了,所以今兒不舒服。
到了晚間,因嫮宜的身子不好,二人也未曾雲雨,在龍床上躺了,燕齊光的手覆在嫮宜小腹上,一陣又一陣的暖熱感一直從他掌心傳過來,叫她隱隱作痛的小腹也覺得鬆快了許多。
自來月事以來,再痛也是她自己抗,這難得的溫暖不知暖了她的小腹,更燙到了她心裡去。
嫮宜將手放在燕齊光的手背上頭,去描摹他指節的形狀,抉擇是這樣難,她幾乎無法放手。片刻之後,嫮宜定了定神,將手拿開了。
此時已熄了燈,垂地的幔帳裡只有幾顆夜明珠還幽幽閃著光芒。這點光芒並不足以讓人看清臉上的表情,嫮宜這才扭開頭,看著床頂金龍騰雲的帳子,開口道:“妾月事恐怕明日就來了,這幾日恐怕不能服侍陛下了。”
哪怕在昏暗裡並沒有直視燕齊光,嫮宜也能感覺到他投過來的灼灼視線,半晌,才聽見他低沉的聲音:“甘泉宮的主殿瑤光殿這段日子應當也修葺好了,既如此,那宜娘便搬過去住罷。”
嫮宜聽了,雖得償所願,但千般滋味縈繞心頭,一時也不知到底是甜是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