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七章爭執

“旋旋,你想離開這裡嗎?”鐘執盯著她面色嚴肅地問。

旋明一下噎住,答不上來。

她發現當鐘執將這個問題一本正經地拋出來時,自己還沒有無所顧忌點頭的那份勇氣。

她偏頭望向他,心怦怦跳,彷彿猜到了絲毫,但依舊遲疑地註視著鐘執,想要從他的神色中窺得一些問題的端倪。

旋明默默地低頭把手中的水果放到茶几上,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糾結和疑惑。

鐘執也觀察著旋明,似乎不等她給出一個明確答案,他就固執地不肯繼續往下說。

空氣彷彿被凝固,半晌後,旋明才拘謹地點頭。

“想。”

然後她看見鍾執神色分明緩和了一些,只是他又提了一口氣,話到嘴邊欲言又止。然後鐘執握住她的手,默了片刻,說:“想就好……我已經給你辦好了轉學手續……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旋明大驚,終於徹底面露駭色。

大腦彷彿因為他的一句話宕機,只差一點點,她就能理解鐘執的話,但就這相差的一點,也足以讓她和鍾執之間瞬間拉開一個巨大鴻溝。

她顫聲問:“什麼意思……那你呢?”

“你一個人去……我還有事要處理。”鐘執語氣平靜,面色無異,似乎已經下了決心。

“什麼事?”旋明緊追不捨地逼問。

她呼吸開始不暢,雖然害怕,但目光仍死死鎖住鐘執,企圖越過話語的鴻溝,直接從他臉上搜尋答案。

鐘執坦然地承受旋明的驚恐和質問,黑色的瞳仁中不再有任何波動:“你冷靜下,這個等會說,我先跟你把學校的事解釋清楚。”

鐘執乾燥溫的掌心貼著旋明的手背,可她依舊覺得寒氣開始爬上週身。

忽地,旋明冷笑:“大學是想轉就轉的嗎?”

“當然不是,相當麻煩,要不停地在教育廳和兩所學校之間來回折騰。”

“我要去哪裡?”

鐘執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北方,我的母校。”

他的母校裡有很多熟人,過程雖然繁瑣,但是倒也順利。

“那憑什麼讓我轉?”旋明直勾勾地看著鐘執。

“你情況特殊,現在的學校不適合你了。”鐘執頓了一下,思索一番後幫她回憶道,“而且……你還記得我們去醫院的那天嗎,你的精神報告一直在我這。”

那段時間旋明情緒心態都異常不穩,鐘執帶她去醫院的那天進行了各種項目的檢查,只是因為那個意外,她早就忽略了這件事。

“最終有一條醫囑是'壓力過大,建議更換環境',再加上報告,這些都是你能轉成功的關鍵理由。”

心裡某處像是打開了閘,瞬間湧出了大量的慌亂,這種不真實感一點點牽扯出一個快被她忽略的細節,旋明突然覺得眼前的鐘執有種望而生畏的陌生。

她攥緊了他的袖子質問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鐘執默然稍許,抬眸間正好對上旋明不甘心的眼神:“……差不多三個月以前。”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三個月以前也就是說……

“所以事情發生的一開始,你就想把我送走?”她眼中開始不受控制地驟起水。

鐘執緩緩點頭。

在她最難受的日子裡,旋明將鐘執視為唯一的依靠,她對他絕對信任。她不肯也不敢去學校,和校方溝通的任務就落在了鐘執身上。那段時間,鐘執不肯告訴她在做什麼,她以為是鍾執不想讓她擔心,可是她沒有想到,鐘執一開始就不打算把她留在身邊。

眼眶漸熱,旋明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落,自己彷彿成了一隻無法歸巢的雛鳥。

窗外剛好有鳥兒振翅而過,躍在枝頭和同伴互啄羽毛後又飛遠,只留樹枝在風中輕顫動,然後良久靜默地矗立。

旋明覺得委屈也出離地憤怒,鐘執不過問她的想法,利用她對他的信任私自做了決定,而他明知道她真正恐懼的事情是什麼。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越是在乎,感情就越是敏感,纖細緊繃的弦就越容易斷。

她將自己的心寄存在了晶瑩通透的玻璃罐中,交給鐘執,是希望他能好好保管和珍惜,而不是拱手相讓給別人,也不是讓他再封存在別處。

但玻璃罐中她近乎透明的想法,鐘執也一眼就能看穿。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是那樣的。”看著旋明泫然欲泣的模樣,鐘執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是為你好。”

鐘執太清楚旋明為什麼不能理解他了,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從一開始就瞞著她。

他們的關係就是一顆潛在的定時炸彈,鐘執預料到了它可能爆炸的一天。

墨菲定律的根本內容就是,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這種潛意識裡的危機感讓鐘執不得不設想,如果不幸的事真正發生了,他該怎麼辦?眼下就是他思索良久後的抉擇。

旋明是長在溫室裡的花朵,他太嬌慣她了,導致她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可是有朝一日她不得不遭受暴風雨的摧殘,他又該怎麼辦?

把她留在原處,繼續在暴風雨下七零八落地凋零嗎?

不是。

亦或是再次把她送進溫室裡,任被泡脹的根在泥土中腐壞潰爛,永遠沐浴不到真正的陽光嗎?

也不是。

鐘執應該做的,是讓這朵嬌花移栽到廣袤溫和的環境,雖然那裡的土壤很陌生,但是能夠讓她在自然界中更加野性自在地生長。

他需要考慮的就是,什麼時機才是最合適。

“可是你明明說過會一直陪我。”旋明生冷地抽出被握住的手,闔下眼簾,放任淚水肆虐,“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行為會傷害到我。”

她的骨架細瘦單薄,低頭落淚的樣子讓鐘執於心不忍。他環住她的腰,然後抬手將她的頭按進懷裡:“並不是我要趕你走……接納你的學校開出的條件之一,就是參加他們這學期的期末考試。”

鐘執用手輕拍旋明的脊背撫慰著她:“我不想欺騙你……但前段時間,你的心態並不適合做出正確的決定。”

旋明在他懷裡抽泣著,她是遺落在大海上的孤島,全憑大海決定她的去留,可是如果連容納她的海都沒有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做那個可憐的小島?

“這是關乎你未來的事,我不敢怠慢……況且在外地讀大學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離開我一段時間而已……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艱難。”

旋明不理他,自顧自地哭。

“你可以只喜歡我一個,但這輩子不能只圍著我轉……”

她的世界太狹隘了,眼裡只看得見他。

但是鍾執教她成長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她今後沒有父母的庇護依舊能獨立生活,而不是讓她成為他的附屬品。

“既然你有信心替我做決定……那你就有信心我一定會離開嗎?”旋明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問他,她按住自己微微起伏地胸口,倔強地抹著殘留的眼淚。

一不小心,旋明的餘光瞟到了那個牛皮紙袋,她指著紙袋問:“這是什麼。”

鐘執繃緊了脊背,聲音又變得嚴肅起來:“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裡面是法院的傳票,還有其他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