懼。
白麻朱染驚落玉。
“轟隆隆”。
“呼......呼......”
“用力,再用力,頭已經出來了,再用力!”
“啊!!!!”
“怎麼回事,怎麼裡面沒有聲音了?!”
“......婦人太瘦,我已經盡力了。”
“我的乖孫啊!!!我要你償命!!”
疲。
稻草挾裹淤塘泥。
“衡兒,告訴娘,怎麼搞成這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娘不會怪你的,嗯?”
“是張鴻,他說我......”
“啪”。
“你給我跪下。”
“撲通”。
“為什麼要和人打架!孃的日子還不夠苦嗎!張鴻的娘開口就是一貫銀子,我上哪去找!當初就不應該留下你......”
“對不起,娘。”
“......你就是生來討債的。”
慟。
深衣素縞靈幡重。
“哎,真是可憐啊......縣試在即死了娘,徐衡這幾年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你懂什麼,他娘就算沒死,也沒人肯為一個穩婆的孩子作保啊,多晦氣......”
“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孩子還在呢......”
“衡兒,你娘去了,你可怎麼辦?要不回段府去吧,你祖父和爹爹都一直掛念你......”
“......誒你們說,是不是這孩子命裡犯衝啊......”
怒。
冠落發指瞋雙目。
“行了,別太用力,若是受了傷,就沒法參加考試了。”
“段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有段氏子嗣衡,流落多年,終得歸返......改名段衡,重賜生辰。此後當謹言慎行,休慼與共,光耀門楣,顯祖榮宗......”
“我不姓段,我姓徐!”
“哢嚓。”
“不見棺材不落淚......咳,咳......沒事,區區小傷,打點打點便可。”
“老爺,小少爺將來畢竟是要接管家產的人,這般......不好吧?”
“哼,就該治治他的煞氣。”
快。
笑意藏內無聲外。
“你這孽畜!她......咳,咳......她是你的小娘啊!!咳,咳!!!”
“爹,孩兒是無辜的!是段衡!段衡這白眼狼陷害孩兒!”
“到現在還推卸責任!怎麼,你難道想說是你的兒子陷害自己老子?!家......門......不......幸......咳,咳......咳!”
“爹!!!”
愉。
多年臥薪終破局。
“段舉人,您真的要把這偌大家產,全部充公?不再想想?”
“能夠澤被鄉裡,必為段家列祖樂見。”
“這......也罷。平縣鄉親,多謝段舉人高義。”
“咦,這塊玉佩似為舉人之物......”
“......煩請交與羅氏新寡。”
痴。
心事訴與誰人知。
“多謝小師傅帶路,我都曉得了,就到此處吧。”
“這我哪知道,只知道是江爺爺的女兒。”
妒。
杜鵑聲裡斜陽暮。
“啊,是師妹。——師妹,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極好,師兄安康。”
“師姐安......”
“啊,想來是沒聽見吧,師妹向來極有禮的。”
“是嗎。”
暢。
臭銅爛寶鑄暗槍。
“嘶......這本官可就搞不懂了,那吳學士難道不是段探花的同門師兄?怎麼......”
“吳策意有所指,滿紙荒唐,是為天下學子所不容。為國除害,豈可徇私枉法,以親害賢。大人明燭高懸,下官欽佩。”
“如此......呵呵呵......探花,倒真是個妙人......”
......
雷雨驚蟄,段衡喘息著睜開雙眼,鬢角已然汗濕。
眼前是一張烏木桌案,上面堆滿了書本卷宗,雖然被主人收拾的井井有條,但還是顯出了一份逼仄。
他身前攤著一張紙,上面畫了幾叢青竹,不過寥寥幾筆,顯然他還未畫完就睡著了。
抬起袖子,袖口已然被墨打濕了。
他面無表情地放下手臂,看向來人時,臉上已帶上慣常的笑意,“師兄,你來了。”
“都說了別叫我師兄了,我才該叫你段兄才對。”吳策圓臉上喜氣盈腮,他把一小盆文竹放在段衡案上,善意取笑他,“你最近忙什麼去了?怎麼在翰林院裡都能睡起覺來。”
段衡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苦笑,“最近聖上主持修書大典,陳年舊書都要翻新一遍,你也是知道的。我被抓了壯丁,搬書都來不及,每日還有許多書要抄,實在是……不過倒也受益良多。——說起來,你今日怎麼想起要送我這個?”
吳策嘴脣朝他那張畫撅起,做了個滑稽的表情,“喏,還不是老是看你畫竹子,我還以為你十分喜歡呢……你要是不喜歡,下次我就送別的。”
“原來如此……”段衡若有所思地抬手輕撫竹葉,那瘦弱的文竹就在他手下輕顫起來,他朝吳策露出一個笑容,“我倒確實喜歡。——你手裡大包小包的,還要去哪?”
說到這裡,吳策開心地憨笑起來,“自然是要好好感謝段兄送我的禮物了。”
禮物?什麼禮物?
段衡思索間,吳策已經走上前來,雙手如同勾魂索鏈,一點一點卡緊他脖頸。
“謝謝我的好段兄,費勁心機把我送到那千裡之外的荒夷之地,還搶走我的好師妹啊......”
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誰讓你自己蠢,與我無關!此君本來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段衡抓住他的手,與他扭打起來。
他使出小時候與人打架的勁頭,每一下都是致死的狠厲,腳踢到吳策身上,他變成了一堆泥濘。
段衡驚疑不定,他壓低眉毛粗喘,如同落單的孤狼般疑神疑鬼。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蘭芝氣息。
猛地轉頭,只見江玉卿戴著鬥笠,婷婷立於幽篁之中。
渾身力氣陡然卸下,他走上前去,借機告狀,“此君,剛才師兄竟要殺我......他說他被貶都是因我之故......”
江玉卿招手,示意他上前,詢問的語氣溫柔,“誰是師兄?我只知道表哥。”
一陣風過,冪離落下,紗幔下原來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段衡大駭,他從袖中取出匕首,負手藏於身後,緩緩靠近,“表妹?你在這裡做什麼?”
羅明婷嬌笑,“自然是......來揭發表哥了。”
她笑聲越來越大,花枝亂顫,連一旁的竹子都開始抖動起來,“哈哈哈哈哈哈......表哥害得段家那麼慘,怎麼可以獨活呢?你說是不是?呃!”
猖狂的話語尚在舌尖,她眼眸大睜,緩緩低頭,段衡已經將匕首抽了出來。
“噗嗤”一聲,殷紅的血噴湧而出,將她白衣鍍上血紅。
段衡在她身上擦去刀身血漬,面無表情。
“——你死了,我不就可以活了嗎?”
本想收回刀,血跡卻順著刀背落下,將他雙手染上豔色。
段衡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他發了瘋,拚命擦拭,血卻越來越多,不僅是手上,身上,臉上,也都滿是腥臭,擺脫不掉,掙脫不開。
“子觀,你怎麼了?”
原本倒下的羅明婷又站了起來,這一次,她一襲素衫,潔白無瑕。
江玉卿擔心地靠近段衡,卻被他的癲狂之狀嚇退。
不,不要走......
“別走,此君,這不是我乾的,這都不是我乾的......你聽我解釋......”
段衡拿著刀,拚了命地追上前去,江玉卿卻輕而易舉地被他的話語留住。
她回頭,耳畔紅痣隱隱,笑得妖異,段衡沒有發現。
“好,子觀說,我聽著。”
“我......”
段衡想說話,嘴巴卻被絲線縫住,血腥味彌漫在口腔,他用力掙扎,嘴角的絲線崩開,無數血液流下。
“段衡,你太讓我失望了。”
江玉卿卻好像看不到他的努力,她失望地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不要走,我會說的,給我個機會,不要讓我一個人......
段衡面若金紙,雙脣蒼白,隱有血跡。
“不要走,不要拋下我……”
江玉卿被身畔的動靜驚醒,伸手去探,隻覺一片滾燙。
“巧兒,快去喚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