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八章

池煙的聲音先於她的大腦,還沒帶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隔了好幾秒,她才輕咳了一聲,略有些不自然地碰了碰嘴角。

前面的陸菲笑了一聲:「上次還聽你說喜歡之然來著,怎麼這次見到了也沒看出激動來?」

上次……她只是隨口提了一句。

現在被她這麼一說,池煙想激動也激動不起來。

她看了眼手機,儘量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菲姐,麻煩送我去明倫醫院吧。」

聽到地點,陸菲也沒再多廢話,立刻踩了油門。

池煙坐在後座,車窗還開著一些,旁邊的男性氣息和著風一起飄過來,她心思還在醫院那邊,亂糟糟地一片中,她還想著:不愧是她的男神,光坐著不說話存在感就這麼強。

她手指在手機殼上輕蹭了一下,車子開到某個路口的時候,開車的陸菲打破沉默:「小池,之然你肯定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年輕幹練的女人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陸之然,「之然,這是池煙……」

陸菲頓了頓,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剛要把「你的小迷妹」說出來,池煙突然抬頭看了過來。她的眼底乾淨透徹,還帶著午後細碎的陽光,暖洋洋一片,視綫隻停留一秒,然後轉過頭去衝陸之然笑了一下:「您好陸前輩,喜歡您很久了……」

這話有歧義。

池煙又加了一句:「是喜歡您的電影很久了。」

這兩句話下來,陸之然覺得自己彷彿老了十歲。

他人長得好看,演技又超群,年紀輕輕就拔得了影帝的頭籌,是演藝圈裡公認的一顆大太陽。

而此刻,這個大太陽彎著脣角看向池煙,由於背對著陽光,頭髮絲上似乎都帶起了一層金燦燦的剪影,他說:「我認得你。」

池煙覺得不可思議。

陸菲解釋道:「上次之然來接我,看到你了。」

池煙彎了下脣角,緊接著就聽陸之然接著道:「你今年多大了?」

池煙右手搭在左手上,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突然碰到了那枚戒指,她低頭看了一眼,昨天睡得早,忘記把戒指摘下,現在已經移到了左手食指的最底端,她下意識遮了一下,「二十四歲。」

「我才比你大四歲,沒必要喊前輩。」

前頭的陸菲順口說了句:「喊之然哥哥也行的,他這人比較隨和,小池你不用擔心他生氣。」

哥哥……

池煙怕這麼喊,姜易聽到了會生氣。

她眼睛輕轉了下,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陸之然已經接話道:「不用聽我姐的,直接喊名字就行。」

「好。」

池煙抿嘴笑了一下,心想:確實隨和。

她早就過了狂熱追星的年紀,對陸之然的喜歡停留在特別理智剋制的層面上:看過他所有的電影,但是幷沒過度關注他的私生活。

甚至遠遠不如白璐瞭解的多。

車子快開到醫院的時候,陸菲打趣了句:「小池,醫院快到了,真的不需要之然給你簽個名嗎?」

池煙:「……」

她壓根沒想到這一茬。

回頭一看,陸之然眼底異常溫和,「需要嗎?」

「那就麻煩前……你了。」

池煙打開包翻了翻,也沒能從裡面翻出一張紙來,車子已經停下,她也沒再浪費時間,把手機翻過來一看,然後遞了過去:「簽在這裡吧。」

質地關係,陸之然的名字寫的還算流暢。

池煙道了謝,打了個招呼之後很快跳下了車。

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醫院走廊裡人滿為患。

池煙從人堆裡擠過去,才到了一處空蕩的地方,手就被人拽住了,她下意識往回縮,直到皺眉抬頭,看清了來人是誰。

男孩子年紀還不大,也就十七八歲,正是青春朝氣的時候,「姐,你可算來了……」

池燃,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池煙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眉頭輕皺了下,但是到底沒推開。

「姐,你就算不願意回家,也不至於不接我的電話吧?」

池煙有些無奈地解釋:「小燃,我只是沒聽見你的電話。」

她拍戲的時候習慣把手機調成靜音,以免耽誤整組的進度。

池燃顯然不是太相信。

池煙對池家沒有什麼好感。

一個從開始都在計劃著怎麼利用她的家,有好感才奇怪。

不過池燃和現在還躺在病房裡的爺爺不一樣,他們是這個家裡唯一和她親近些的人,要不池煙也不會被一通電話叫過來。

池燃委屈巴巴:「姐,你都半年沒回家了……」

從嫁進姜家開始就沒回過,電話也很少接。

「你在姜家過得是不是很不好……我前幾天還看見新聞,說姜易……」

池煙輕咳了一聲:「什麼姜易,他是你姐夫。」

池燃不說話了。

池煙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在外面看了幾眼,裡面的老人還在熟睡。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不如以前硬朗,進醫院的次數多了點兒。

她站了半晌,然後看了眼時間:「小燃,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回去了。」

再不回去,她怕和池家的其他人撞上。

懶得應付。

池燃也知道她不喜歡這個家,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把挽留的話說出來。

少年的個子已經長上來,比穿了高跟鞋的池煙還高了不少,池煙抬手拍了拍他的臉:「好好學習,別惹事,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

「那你就會回家來?」

「我會把你叫出來。」

少年有些鬱悶地點了下頭:「知道了姐。」

池煙這才放心了,又囑咐了他幾句就出了醫院。

醫院和民政局正對著。

池煙沒立刻回去,她沒開車過來,就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下來,人行道和對面民政局人來人往,池煙支著下巴看過去,微微有些走神。

就在半年前,她和姜易也一起出現在過這裡。

她是在十六歲的時候回到的池家,母親生下她後就不告而別,但是好歹還知道和誰生的她,給她留了一個完整的名字才丟給了舅舅。

舅舅走後,她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池家。

畢竟是親生女兒,池家倒是沒不認她。不過池煙這種尷尬的身份,已然類似於私生女,即使瞭解的人知曉她的父母是在父親另娶她人之前相識的。

池家人好面子,容忍不得私生女這類說法,對外就一直聲稱她是池燃的親姐姐。

至於對內……池煙在池家的待遇,可想而知。

算不上太壞,但是也好不到哪兒去。

反正回都回來了。

池家人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怎麼也要好好利用她一把。

池家一開始幷不是在臨安市,前一年才過來,因為根基不穩,根本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站不穩腳。

越是站不穩,就越是想攀高枝。

這似乎是人的天性。

只不過在池家人身上越發明顯。

池煙二十四歲生日那天,自己就成了一根樹枝,被池家拋了出去。

這種做法,類似於賣女求榮。不過池家人虛偽,還給她了一個虛偽的名義,說這叫聯姻,嫁得好對她對池家都好。

她似乎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生日那天,池家還特地給她辦了場奢侈豪華的晚會,邀請了臨安市以及臨近幾個大城市的商政界名流。

他們都對池煙有信心,畢竟生了一張這樣好看的臉,即使小門小戶,也算有了些攀上高枝的資本。

池煙在池家話一向少,那天尤其少。

池燃跟她說話,她不理。

白璐跟她說話,她也不理。

池煙對著紅酒杯出了整晚的神。

白璐心疼她,連打趣都變得有氣無力,還說她哪天要是去出演盲女,絕對能拿個最佳新人獎回來。

晚會觥籌交錯,作為主角的池煙,卻一句話都不想說。

時間長了,她被碰杯時的議論聲和或欣賞或露骨的目光搞得心煩,跟白璐說了一聲,跑到了陽臺去透氣。

池煙那天同樣穿了雙十釐米的高跟鞋,背挺得特別直,快要到陽臺的時候,手腕卻突然被人拽住,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已經被人從後面輕抱住。

那人身上帶了不少的酒氣,似醉非醉,隻低低說了兩個字:「池煙。」

池煙腦袋一懵,「……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