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這些動作,紫千豪自然十分熟悉,他知道這乃是對方擺出江湖黑道最為尊敬的恭迎貴賓大禮來了,這種禮節,稱為“披紅豔”,只有一幫一派之主才受得起,而且,這一幫一派之主還必須在武林中享有盛譽,稍差一點的角色是連邊都沾不上的……
騙腿下馬,紫千豪單足旋地,一掀青衫,拋身,雙手上下握拳,拇指朝上,擺了一擺又收,他漂亮的顯出“雙龍頭”的架式後,沉緩的又抱拳為禮道:“孤竹幫幫主,大當家紫千豪!”
隨著他的語聲,前面的房屋中又有四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到,當先一個,是位留著三給青須,神情飄逸,面如古月的爾雅儒土,儒土身旁,則是一個身形高大,穿著織錦黃衫裙,長發被散而齊額圈以心形金環的女子,這女子看不出真實年歲,她面孔膚色滑潤細緻,白皙生輝,映漾著象牙色的柔和光質,大鼻大嘴,雙耳垂輪,一雙眸子卻是白多黑少,翻動起來,只見一雙眼仁,那黑瞳幾乎不知何處去了,這人的形象,第一眼便能予人一種生硬和暴烈的感覺,這感覺卻又這般深刻!
黃衣女子的後面,跟著一個面容陰沉,削腮突後的中年人,這中年人表情冷板,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生光,他的右手插在寬大的黃衫之內,那裡,正有一塊什麼東西高高地隆起著!
第四個角色長著一副往橫裡發展的身材,頭皮颳得青亮油光,掀齒暴脣,濃眉大眼,生相既是醜惡,又是凶厲,他冷酷的盯著紫千豪,牙齒卻在不住地輕輕磨動……
紫千豪明白,今日必得血濺五步不能善了,方才,對方雖向自己行了大禮,卻是為著江湖禮數而不得不如此敷衍,按規矩說,兩方龍頭相會,地主的一方必得親自出迎施禮及接禮,除非結有樑子,才迴避遲延,故意讓開這個場面,如今他們正是這麼個做法,那除了表明他們的仇恨之心外,還會有別的解釋麼?
神態飄灑的那位老儒士雖然走在前面,但到了隔著紫千豪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卻讓向了一側,那黃衣女子昂著頭,傲然行到頭上,紫千豪雖與白眼婆從未有過一面之雅,但看這情勢,那黃衣女子卻必是白眼婆無疑了!
在八步之外,對方四人完全站定,人雙目光全朝紫千豪上下不停的打量著,半晌,那黃衣女子語聲尖冷的道:“你是紫千豪?”
紫千豪微微頷首,心平氣和的道:“不錯。”
黃衣女子生硬的道:“你果是單槍匹馬來的?”
笑了笑,紫千豪徐緩的道:“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在武田埠之前你的手下大約並沒有再遇見有第二個人跟著我來。”
冷冷一哼,黃衣女子道:“紫千豪,你的舌和你的名一樣尖利!”
紫千豪面色一沉,他嚴酷的道:“你就是白眼婆了?”
黃衣女子寒著臉,道:“莫不成還有第二個莫玉?”
果然,這黃衣女子正是大名鼎鼎的銀壩子首腦——白眼婆莫玉!
紫千豪踏前一步,道:“三個半月前你遣人飛騎傳來,約我至此,說明是由我獨立接你兄妹二人兩陣以斷思怨,以分強弱,以定王寇,如今我來了,但是,我想你決不會真個如此講求信義,是麼?”
白眼姿英玉神色不動,她冷冷的道:“紫千豪,你體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紫千豪針鋒相對,毫不容情的道:“早已度過你的心胸,卻是頗令我紫某人失望!”
白眼婆尚未答話,那身軀粗礦的黃衣人已搶前一步,霹靂般厲喝道:“住口!紫千豪,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大袖一拂,紫千豪看那人一眼,冷森的道:“滾下去,這裡沒有你插嘴之處!”
那黃衣人一怔之下頓時神色大變,他額上青筋暴起,喘息粗急,漲紅著瞼,憤怒至極的將兩條又粗又短的手臂緩緩提起……
嘲弄的一笑,紫千豪向莫玉道:“姓莫的,你銀壩子平素的禮教便是如此麼?”
白眼婆目光不斜,嚴峻的道:“車青,你身為大爺,應該明白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
叫車青的粗曠漢子怒目瞪視著紫千豪、卻不得不硬生生將一口鳥氣憋了下來,空自在一旁燒著心火。
紫千豪曉得銀壩子這幫人的上下分野之制,他們將第一流的能手稱為大爺,次一等稱為第二爺,如此順推,三爺、四爺,一直到五爺,昨天在茅舍中那位殞命的馬姓老人,聽稱呼也是大爺,於是,紫千豪冷笑著,他輕蔑的撇撇脣角。
這時,白眼婆莫玉一翻她那雙白多黑少的怪眼,緩緩的道:“紫千豪,黃土邊陲的兩道武林趨勢,如今明顯的放在眼前,你我雙分天下,各據一方,黑道買賣也全由我們彼此對割,但你我兩方卻並不行動一致,換句話說。因為武林江山不能統一,便衝突時起,經常發生流血紛爭,這種情形,已拖延了許多年,自赤臉宣壽堂的年代開始,早便是如此了……”
頓了頓,她看著紫千豪,又道:“自從孤竹幫由你紫千豪接承以後,你我雙方的關係更形惡化,爭奪日趨劇烈,變成了勢不兩立的兩股激流,銀壩子與孤竹幫壁壘分明,互相對峙,但不幸的是你我雙方卻共同落根在這塊廣大的邊陲土地上。走著完全無異的生存路子,紫千豪,你也明白,像這樣下去是不可能會有安寧的。”
靜靜的,聆聽著,紫千豪頻頻點頭,於是.白眼婆莫玉又道:“為了日後這塊土地上的江湖同道能協同一致,承仰有依,更為了未來的爭給平息,步調齊一,邊睡一帶的武林規制必須確立,行動必須統一,我的意思很簡單,便是定得有一個統治這一切的主盟,也就是應該要推立一個發號施令的人物,老實說……”
她踏上一步,深沉而有力的道:“這些不用由其他的雜幫小派來推舉,在我們這一行中,力量的雄厚便代表一切,放眼黃土邊際,這裡除了銀壩子能當此大任之外,便只有算傲節山的孤竹幫了……”
直挺挺的站立著,有一股宛能撐起蒼天的意味,莫玉又慢慢的道:“但是,我們卻明白,一朝不能有二主,一山不能存二虎,問題,便在這裡,你我雙方,必得有一方退讓,更需要聽從另一方的諭令,不過,處在你我目前的情勢之下,我想,這卻是我們所不甘服的,是麼?”
紫紫千豪微微一笑,道:“請說下去”
莫玉又冷沉的道:“因此,放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和平協商,一條麼,便是以武力解決難題!”
雙目暴張,莫玉又道:“現在,便看你選擇哪一條了!”
紫千豪緩緩的道:“如若是協商,莫玉,你們的要求是什麼?”
白眼婆冷笑一聲,道:“你這是多此一問,紫千豪,你應該明白我們的要求是什麼,讓我再贅述一次也無妨,我們要求的是前疆的主盟大權!”
豁然大笑起來,紫千豪搖著頭道:“你?莫玉,你不覺得把這裡的主盟大權交給你一個婦道人家,對整個的綠林道來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麼?”
莫玉冷森的道:“那麼,難道交給你便算順應天理了?”
神色一沉,紫千豪含蓄地道:“莫玉。你聽著,我紫千豪不求做西隆的武林盟主,也不願節制他人的行動,更不想以流血及暴力統領一切,我只想依我們的生存傳統活下去,如果你答允自今以後不再以齷齪手段,鬼城伎倆暗算我們,不再用陰詭毒計陷害我們,我便保證和平相處,河井水互不侵犯,我們不願受束縛,不願在頭上頂起牌子,就像我們不想對別人這樣一樣,莫玉,這就是我所要說的了。”
陰沉著面容,白眼婆莫玉道:“如此說來,你是不答應的了?”
紫千豪冷靜而鎮定的道:“當然。”
莫玉徐徐的道:“你付慮妥了?”
點點頭,紫千豪再次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