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四

頓了頓,她又微窘的道;

“紫幫主,假如我問錯了話,你可以不回答我,而且,也請你不要生氣,我沒有一點別的意思……”

嘆息一聲,紫千豪道:“告訴你也沒有關係,這些日子來,連經玉馬堡、銀壩子、黑流隊之戰,孤竹幫的兩千三百多名弟兄.傷亡的已在千人以上……幾乎佔了全部人手的一多半……”

吃了一驚,方櫻道:“真的?”

紫千豪目光凝注著那僅存的一抹微弱蒼灰,語調淒涼:“在江湖上闖,這就是下場,用血和命來捱日子,以膽與義來討生活,一點也沒有花巧,一點也找不著便宜……”

跟著也黯然,方櫻難過的道:“銀壩子更慘,上下一千多人,非死即傷,非擒即逃,連一個人也未曾留下,甚至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也全叫你們給燒了,片瓦不留……”

沉重的,紫千豪道:“這就是一個‘欲’字在作祟,名欲、利慾、貪慾、嗔欲……而不論為了任何一樁挑起戰火,那下場就必定是悲慘的,可怖的,血淋淋的,千古以來,在此等情形之下,結果全是一樣,但人們卻仍然不知避免,一再的輪迴.一再的扮演,這其中,包括我自己在內……”

方櫻沉默了,紫千豪也感觸的不再開口,於是,他們緩緩的策馬前行,在轉過一個小彎路之後,已看見路那頭有一匹馬地狂奔而來。

奔來的馬匹是左丹的,左丹獨個地坐在馬上,隔著老單,他已扯開嗓門招呼著道:“大哥,前面一片林子邊有家石屋,是個守林子老頭住的,我們已說好暫租他一夜了……”

等左丹圈過了馬頭和他們並肩而行,紫千豪平靜的問:“什麼林子還需要人守?”

左丹忙道:“香檀木林,很值錢呢,當然得有人守著,否則早就偷砍光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可靠麼?”

左丹道:“沒有問題,那老頭子一看就知道是個莊稼人,笨頭笨腦粗手大腳的,連講起話來,也含含混混……”

說到這裡,左丹忽然覺得紫千豪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他仔細朝紫千豪臉上瞧著,邊低切的道:“大哥,怎麼你呼吸這般沉重,不舒服麼?”

是的,紫千豪的面色有些蒼白,而蒼白中更泛著灰青,隱隱的,竟然尚有汗水自鬢腳沁出,聞言,他強笑道:“沒有什麼,……奴雄可在石崖那邊等候麼?”

左丹道:“老金正在動手打掃屋子以備大哥休歇……”

一直看著紫千豪,左丹又緊張的道:“大哥,你的氣色十分不對,是不是傷口裂了?”

閉閉眼,紫千豪低沉的道:“不要擔心,只是有點痛罷了……”

咬著下脣,不敢再開口多說,他明白,紫千豪是一個慣於承受痛苦的人,他能忍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壓力,能負荷常人所無法負荷的重擔——無論是精神或肉體的,如今他面上變色,冷汗治消,這所謂的“只是有點痛”的真意,恐怕還不知道有多麼個艱辛與難過法,而這種痛苦,一定已經發作了很久了,但他卻~直隱諱著,悶不出聲……

一側,方櫻也驚駭的道:“紫幫主,你,你有傷?”

紫千豪淡淡的道:“無關緊要,僅是些皮肉之傷而已……”

方櫻也突覺出紫千豪的氣色有些灰澀了,她是個精細的少女,但若非左丹提醒,她也幾乎被紫千豪那種平靜如常的情形隱瞞過去,這時,她看出紫千豪的臉上肌肉卻在不可抑制的微微抽動了……

慌急的,方櫻忙道:“左壯士,請問那地方隔著這裡還多遠,紫幫主要馬上休歇才行,他一定極痛了……”

左丹又何嘗不知道?他的心裡更是焦灼,用手朝大路邊的一條小岔路指了指,他道:“前面那條道盡頭便是……”

方櫻轉臉看過去,不錯,岔道盡頭果然有一片黑黝黝的林子,林邊,有一點昏昏黃黃的燈火隱約透出,那點燈火是如此晦黯而渺小,以致若不仔細注意,根本就看不出眼三匹馬轉過岔道,朝快速度在這條資只五隻左右的凸路上奔行,輕輕的,一陣檀木香味隨風飄來,越往前走,香味越濃烈,而這檀木香味又是幽雅與清冽的。聞在鼻端,直沁入腦,非常舒服,非常甜美,假如專程來遊賞這個地方,卻是很愜意的……

馬匹顛跛著,雖然紫千豪坐下的“甲犀”已比尋常的馬兒平穩得多,但對紫千豪如今的身體來說,仍是夠得上難受的,“甲犀”的每一始步,每一落蹄,俱震得紫千豪全勢欲裂,有如千針扎,萬刀剛,痛楚不堪,可是,他卻依舊若無其事的微笑著,邊道:“不要急,沒有什麼,我可以挺得住……”

很快的——對左丹與方櫻來說,卻是感到太漫長了——三匹馬兒已來到這片黑檀木林子邊的一所石屋之前,這所石屋,全是灰青色的大石塊砌造而成,十分粗糙簡陋,絲毫不能予人一種美感,但在此時此境,左丹和方櫻己覺得不啻仙宮,哪還顧得粗糙不粗糙?簡陋不簡陋?

聽到蹄聲,金奴雄龐大的身影自石屋中出來,他笑呵呵的道:“全清掃舒齊了,媽的,這老小子好像就從來沒有整理過房子——”

話未說完,他見到紫千豪的慘酒神情亦不禁怔住了,怔怔的道:“大哥,你,你怎麼了?”

左丹翻身下馬,叱道:“還不快過來幫忙?大哥的舊創復發啦……”

驚得一哆嗦,金奴雄慌忙搶步上前,剛伸出雙臂欲來扶持紫千豪,紫千豪己微微揮手,飄然甩授而下。那股子灑脫,那股子利落,就好像個沒事人一樣!

左丹忙起前道:“大哥,我扶你……”

搖搖頭,紫千豪一笑道:“不用大驚小怪,我走得動!”

左丹無奈之下,只好與金奴雄小心翼翼的隨著紫千豪往屋裡行去,金奴雄滿頭霧水的道:“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剛才大哥還好生生的嘛……”

一瞪眼,左丹道:“大哥早就不舒服了,只是他一直強忍著……”

沒有再多說,他們兩人謹慎的伴隨紫千豪入內,後面,方櫻也是憂心忡仲的跟進來,又返身將那扇沉重的灰木門兒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