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 章
聞景這個態度,聞家眾人一點都不意外--全家上下,也只有他敢這麼跟聞老爺子說話了。
從前這人每次回家,便總要叫聞家鶏犬不寧那麼一段時間,聞老爺子也能給氣得吹鬍子瞪眼--但偏偏這人前腳一走,老爺子絕對立馬開始往外發付人,指明瞭要把他這個小兒子看得緊緊的。
--誰傷一點都不行。
單這一條特殊待遇,就能叫老二老三兩家的媳婦和晚輩氣個不輕。
再加上之前認祖歸宗那件事兒,就更是讓他們對聞景的仇視又加一層。
那件事說起來已經是三年前了。
那年冬天,聞老爺子生了場大病,意識不清了好幾天。結果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看都沒看圍在床頭的滿臉孝順模樣的老二老三家戶,先點了名要老管家把聞景「騙」回來。
用的就是老爺子要撒手人寰的騙由。
生死,尤其是聞家這種家庭裡年紀輩分最長的老人家的生死,一貫是頂了天的大事兒。
聞景確實沒想到老管家敢拿這個騙他。
估量著是最後一面,聞景便按捺著凶性去了。
結果一進老宅,老管家往旁邊一閃,嘩啦啦上來了一片人。
迷藥、電擊器、捕魚網……所有對身體沒什麼太大副作用的東西,聞老爺子一點兒沒敢低估自己小兒子--給聞景排頭招呼了一遍。
任務成功率百分之百的king,第一次是栽在自家人手裡的。
第二天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聞老爺子命人綁得結結實實扔在臥房裡。
話也撂下了:不認祖歸宗,就別想出這門。
其後半個月,聞家上下被鬧得鶏犬不寧。
最後聞老爺子家法都拿出來了,被綁著手腳的男人仍舊仰在沙發裡,笑得恣肆張狂--
「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是你們聞家的鬼。」
聞老爺子差點氣得厥過去。
又過了半個月,餘、todd、leo三人合力,把他們老大從那水洩不通的聞家老宅裡「撈」了出來。
沒了那些下作手段阻礙,放倒了老宅裡所有保鏢之後,聞景是坦坦蕩蕩地從聞家正門走出去的。
聞老爺子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叫他回去。
聞景頭也沒回,聲音像是凍了冰碴子。
「想讓我回來?」
「--除非被掛上銘牌裝進運屍袋。」
那番豪言壯語讓聞家除了長房和聞老爺子以外,都鬆了一口氣。
--這麼大一個威脅,能自己摘乾淨了走人,那自然是好事。
但誰能想到,過了還不到三年,這人竟然自己回來了??
……
老二老三家的幾個晚輩,此時看著這比自己還小的「小叔叔」就來氣。
只不過這人凶名早些年就名揚聞家內外,他們沒一個敢表現出來的。
幾個人只得跟著老爺子的目光往地上那個黑色運屍袋裡瞧。
看清了裡面那粉紅的一片,眾人楞了神。
--錢。
全是錢。
裝了一整運屍袋。
要說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錢堆上面,還多了塊長方形帶底座的黑木牌子。
聞老爺子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指著那袋子,氣得手都哆嗦--
「你這是--什麼意思!」
聞景俯視著這個給了自己一半生命的老人,眼神凶戾得像頭舔血的獨狼。
他咧開嘴望著聞老爺子,露出個桀驁的笑。
「這是你當初趕大著肚子的kathe日ne小姐出國時,給她的錢--算上二十七年的利息,我替她還給你。」
不等聞老爺子反應,聞景又看向面色複雜的老管家。
「當初硬要把我從國外帶回來那幾年,我花費了你們聞家多少,管家儘管列個清單--只要你列出來,我當天還。」
「聞景!」
聞老爺子壓不住火,已經拍桌了。
「……」
聞景懶散地轉回來,深藍的瞳子裡是冰封的森寒。
他垂著眼看老爺子。
一老一少這樣對視了許久。
聞景始終壓抑著情緒的眼底,間或有幾絲猙獰浮掠過去。
半晌後,他驀地嗤了一聲,側開臉。
「你不是想讓我認祖歸宗嗎?」
他寒著聲綫轉回來,腳踩的黑色短軍靴踢了踢運屍袋。
錢堆上的木牌「啪」地一聲脆響,掉在了光可鑒人的瓷磚地面上。
之前扣在下的那面翻了過來。
上面燙金鏤刻了幾個字--
「故聞景之靈位」。
「……」
迎著老人那雙發濁的眼瞳裡不可置信的反應,聞景笑了,卻又彷彿是面無表情。
「你就當我死了吧。」
「牌位歸你,讓它認祖歸宗。」
老爺子待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拍著扶手暴跳如雷--
「聞景!你就是回來氣我的嗎! !」
「……不然呢?」
聞景咧著嘴望他,「你以為我是回來,認錯的?」
他盯著老爺子,一字一句,語氣平靜得近乎死寂,又像是塗著毒的利劍:
「聞嵩,錯的是你。」
「二十七年前你就錯了,到她死你也沒認過錯--那我告訴你,到你死,你也不是我父親。」
尾音落地,他毫不留戀,轉身往外走去。
身後聞老爺子漲得老臉通紅,捂著心口直喘粗氣,旁邊老二老三家大大小小亂成一團,嘴裡爭相喊著老爺子。
唯恐自己的分貝叫另一家蓋過去。
這慌亂裡,老爺子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道背影。
只可惜一直到宅門砰然關合,那人也一次都沒有回頭。
耳邊仍舊是殷切痛極的呼聲,聞老爺子使勁合上了眼。
於是呼聲更烈。
還好別墅獨門獨戶獨棟,不然叫旁家聽去,還要以為他已經撒手人寰了。
--也是生怕裡裡外外的傭人們不知道這個小兒子有多不孝不馴。
老爺子心裡冷笑了聲,伸手拿起旁邊的茶杯就猛地擲到了地上。
「哢嚓」一聲碎片飛濺,猶如驚雷。
整個客廳裡霎時間安安靜靜。
老二老三家的媳婦晚輩都驚恐地看向老爺子。
聞嵩睜開了眼,臉仍舊漲紅著,但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下來了。
他陰沉著神色掃了眾人一眼--
「嚎喪嗎?」
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老爺子臉色難看地往地上一瞥。
黑色的木牌靈位還躺在那兒。
「……小兔崽子。」
老爺子低聲咕噥了句。
唯一從頭淡定到尾兒的老管家側過身,從得了自己示意的傭人那兒接過杯新茶,轉回來遞給聞老爺子。
老管家臉上還要笑不笑的。
「您要是這麼說,可就把自己一塊捎帶進去了。」
旁邊幾人一聽,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節奏,表情都要扭出麻花來了。
老三家的獨子壓不住話,陰陽怪氣地小聲埋怨:
「聞景他怎麼敢直呼爺爺您的名……分明是一點都沒把您放在眼裡,虧當年在聞家您對他那麼好,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就……」
老爺子剛緩和的臉色咣當一下又沉下去了。
他瞪向開口的老三家獨子--
「那又是誰給你的膽兒,敢直呼他的名字、議論他的是非了!」
「……」
老三家獨子嚇得脖子一縮,連忙低下頭去。
兩家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算計模樣兒。
老管家在旁邊看得直搖頭。
--攤上這麼不爭氣的後輩,空有一肚子心眼兒卻沒針眼大的膽子,也難怪老爺子格外親那個性格脾氣最肖自己的小兒子了。
老管家正想著,老爺子的話就轉過來了。
「你叫司機開車送他回去。……你不出面,那小兔崽子肯定不會再坐家裡的車。」
老管家沒轍,叫傭人讓司機開了車去前門等。
他這邊沒走出兩步,老爺子又在後面心不甘情不願地囑咐:「他回來肯定有別的事兒……你從他那兒套套話。」
老管家笑出聲來。
「底下人不是匯報了,說是跟著個小姑娘回來的嗎?」
聞嵩老爺子嘴一撇。
「就那小兔崽子,狼尾巴能甩上天去--他真能乖乖跟著小姑娘回來我就該燒高香了……他這是做戲給我看呢,肯定有別的原因!」
「……」
老管家從傭人那兒接過大衣外套,走出去了。
邊走他邊搖頭--
爺倆兒真是強成一個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