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刑蒼看她一眼,並未多言,拉過阿九便要走。



清波忙說,“大哥,父親就在前廳,你隨我去見他一面吧。”



見他回身,清波來不及高興,又聽他說,“不必了。”



清波怔忪,卻見男人只顧低頭與那紅衣妖孽說話,“這是我胞妹,胡言亂語不用放在心上。”見她發上步釵微斜,伸手替她理了理。



這幅畫面,如尖刺橫在清波喉嚨。她最英明神武的大哥,怎會對這妖孽如此服帖。



別人不知,清波最清楚,大哥孤傲,對於自己看不上的,一句也不肯多說,更別提替人整理發釵。她身為他一母同胞的親妹,也不曾得到許多青睞。可越是這樣,清波越傾慕自己這個大哥。他是軒轅嫡子,是少年便威名三界之人,桀驁有什麼不對。



看著兩人交握雙手,清波喉間漫起濃烈酸澀,是怒也是妒,“大哥,難道你動心了?”



她在他臉上極力搜尋,然而刑蒼只是冷眼看她,眼底盡是警告,並沒有否認。



清波不甘,不敢相信自己大哥竟然對一個畜生動情。由妒生恨,字字誅心,“大哥,當年我們讀禹帝之事,你說禹帝兒女情長當斷不斷,姓軒轅者當以天下為重,而後你上山,是為了天下蒼生和三界安定,我敬你佩你。可沒想到不過短短百年,你竟被一副皮囊蠱惑,淪為裙下之臣,你所作所為與禹帝當年又有何不同?你置軒轅全族清名於何處,置天地道法又於何處!”



刑蒼心中最隱祕一點被她狠狠刺痛,太陽穴突突猛跳。



天命不可違,祖上誓言亦不可背,怒火怨意早已淡去。他惱的,是自己年少時曾想與她共度一生,他以為憑自己能力,必能保她無憂,甚至想過如果父親不同意,他願長跪不起以明志。



天下女子何其多,可他偏偏對讓自己蒙辱之人動了情,可笑如斯,卑微如斯。

他的心意,不過是亦瑤一場局,而她,根本不需要他心意。



清波終歸不忍,轉又放柔語調,“大哥,你只是一時失察,她不過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妖——”



“住嘴!”刑蒼驀地開口,“父親就是這樣教你的?”



清波眼眶一下子紅了,三分委屈七分妒意。剛才她那樣激他,他尚一言不發,現下不過說那妖物一句,他就聽不得了。



阿九聽得雲裡霧裡,隻知二人正為自己爭執,見白衣少女怒視自己,阿九問出心中疑問,“你為什麼說我沒有名字?我叫阿九。”



刑蒼凝眉,拉起人便要走,清波冷笑出聲,“怎麼,不敢聽了嗎。”



阿九甩開男人大掌,回身望她,“你說。”



今日諸事古怪,她不在意被叫幾聲妖孽,反正淫物浪貨也聽得,可是她在意她最後那句話。



“清波!”

“軒轅小姐!”



“你若有名字,姓何名何,又字何?我姓軒轅名清波,字鳳主,你呢?阿九?連個乳名都算不得。”清波無視刑蒼逼視與燕奴焦灼,繼續道,“你隨便抓個人來問,誰會用阿三阿四做名字。”



阿九如她所言,詢問起燕奴,“燕奴,你可有姓有名?”



“殿下,您知道奴婢——”



“我來替她說,”清波打斷她,“她姓燕名棲梧,字臨霜。燕棲梧,我可有說謊?”



阿九不是傻子,燕奴的欲言又止已然證明一切。



為什麼她沒有名字?



為什麼她們叫她殿下卻從來不提她來自哪裡?



為什麼她離不得青丘?



這些她早就有疑,無人戳破時,佯裝不知罷了。氣血翻湧而上,阿九感覺自己身處一座無形牢籠之中,就快喘不過氣來。



眉心灼熱似火,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破籠而出,她頭疼得厲害,踉蹌一下。



刑蒼顧不上清波,伸手要抱她,被阿九一把推開。



她抬起頭來,雙瞳泛著妖異的綠,執拗問,“為什麼我沒有名字?”



刑蒼答不出來,清波替他答,“因為你是個無父無母的妖孽,是亦瑤養的畜——”



“啪”一聲脆響,清波面頰多了個巴掌印。



這邊動靜這樣大,早有人去通報亦瑤,眾人匆匆趕來,正好聽見清波這番引火之言。



軒轅懿怒斥,“不孝女,在殿下面前也敢口出狂言。”這個女兒,平日隻覺過分驕傲了些,現在看來,何止驕傲,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用了全力,打得清波頭暈目眩,許久才反應過來是父親當眾掌摑自己,滿眼不可置信。

教訓完女兒,軒轅懿回身向阿九行禮,“小女放肆,是我平日過分放縱,教導無方,今後必當嚴加管教,殿下莫要聽她瘋言瘋語。”



阿九充耳不聞,視線越過他,直直看向亦瑤,“姑姑,我姓什麼?”



亦瑤不語,她逼近一步又問,“我是你養的畜生嗎?”



紅衣少女瞳孔通綠,眉心三點晃出妖異紅暈,如同一簇火苗。



眾人隻覺天靈似有千斤巨石轟然壓來,婢女中幾個修為平庸的,已經跪了下去,雙臂撐地苦苦支撐,口中念起鎖妖訣,只等亦瑤發令。



亦瑤暗叫不好。她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走到這一步。

難道這一戰真的不能避免?



“姑姑?!”



又有兩人不支跪倒,嘴角滲出血絲。亦瑤再不發令,她們真要命喪於此了。



阿九也喚她,“姑姑,你怎麼不說話,你說我是青丘之主,是天下最尊貴的人,難道都是騙我的?”



她越走近,壓迫越重。有人不堪承受,噗地吐出一口鮮血,不等亦瑤號令便施出鎖妖訣。



阿九肩上刺痛,低頭一看,外袍破了道口子,看著像被利刃劃傷。



施法之人卻是萬念俱灰,自己拚盡全力一擊,竟隻傷她如此淺顯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