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九

說罷,便告辭回去,雍王送走隆太太,又向福晉道:“你真是大賢大德,我不知道要怎樣謝你才好,要知道我之所以一定要結上這門親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過些時,你就明白了。”

福晉道:“您的意思我明白,舅太太也早說過了,其實就不為這個,您要添上這麼一個人,我還能阻攔嗎?”

說著抿嘴一笑道:“您這一恭維,給我一頂炭簍子戴,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咱們好幾年的夫妻,還在乎這個嗎?”

雍王聞言,越發高興,又走近福晉,附著耳朵,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鈕鉑祿氏臉上一紅笑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說罷盈盈一笑,向旁侍的香兒道:“王爺今天太累了,要早點安歇呢,你快傳話下去,把晚飯開上來,還有那大喇嘛孝敬的藥酒也拿來。”

香兒連忙答應,一溜煙也似的走了出去,雍王不禁看著福晉撫著香肩一笑道:“你不是不理我嗎?為什麼又要取那藥酒呢?”

鈕鈷祿氏不禁臉上愈紅,一手推開了他嗔道:“虧你還是一位王爺呢,萬一將來做了太子,做了皇上,也是這樣下流嗎?人家依了你又不好,到底想怎麼樣呢?”

雍王哈哈大笑道:“這也算是下流嗎?萬一真有那麼一天,你還不也是皇后,皇上對於皇后、還有什麼避忌嗎?”

鈕鈷祿氏只說了一句:“你瘋了。”佯怒著,便待向房裡走去。雍王又攔著,央求著,兩人一同用過晚飯,一宿無話。第二天,雍王起身以後,進過早膳,照例到射圃做了一回功夫,又換了一身親王服色,帶了四名護衛,徑向後園李家姑嫂所住的紅香小築而去。

原來那李氏姑嫂二人,自被羹堯送來雍王府以後,心中非常害怕。一進府門,便由王府包衣郝四送到後園,一座上值的更房內住下。那郝四原系府內世僕,現正管著十六名更夫,年紀雖然已過四十,卻極好漁色,一聽上面發下兩名女人來,雖有好好安置下讓她養傷之語,一看兩人都是一身鄉村打扮,又摸不清來歷,只看見李如虎的妹妹,長得相當端麗,便張桂香也病西施一樣,不由心中大喜,一面收拾出兩問更房,派了兩名更夫,把兩人安置在裡面住下,那張桂香自經羹堯將筋絡復原以後,又得老山參接力,神智已清,只因淤血才去,又受重傷日久,頭目非常眩暈,筋絡初復原狀,四肢疼痛異常,一經睡下,不由呻吟不已,李妹一見那兩間房子,幽暗得好像牢獄一樣,只一盞瓦燈檠,燈焰小得只有豆大,又不知今後吉凶如何,不由十分淒涼恐怖萬狀,加之嫂子躺在床上哼聲不止,痛楚欲絕,心中更加難受。正想著,嫂子服藥已久,也許要進些飲食。再看看那房中,只有一張油汙狼藉的板桌,兩條板凳,和一張小床,此外便一無所有,那牆壁上又是一片黝黑,雖在冬令,積年的臭蟲血,仍塗抹得斑斑點點,不山秀眉一皺,坐了一會忽又覺得冷不可耐,—陣陣寒氣逼人。燈也搖曳欲滅,這才想起,那屋子迎面一排短窗所糊的紙已經碎裂得好像魚鱗一樣,怎麼會擋得住朔風的侵入?不由心中又是一怔,正在對著窗兒發愣,猛聽房外有人喝道:“喂!你們這兩個娘兒們,到底是犯了什麼罪,發到我這兒來,可得老實一點。你盡看著窗子做什麼?要打算逃,那可自己估量著。”

李妹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身上披著一件灰布面子老黑羊皮袍子,攔腰繫著一條黑綢子腰帶。一手叉著腰,一手玩弄著一對胡桃大的鐵球,正挺著胸脯,立在房門口看著自己。再細看時,卻是一個大高個兒,一臉指頭大的黑麻子,兩道—字眉,連在一處,左眼吊上去,右眼全凸在眶外,塌鼻樑,蛤蟆嘴,端的醜怪巳極,不由嚇了一跳,忙道:“我們姑嫂二人,並末犯罪,是年二爺把我們送到此地養傷的。您貴姓?是這府裡什麼人?”

那人冷笑道:“嚇!原來是年二爺把你們送來的。養傷?咱們這兒可不是傷科大夫。老實告訴你,我郝四爺是這府裡的值更總管,不管你們是養傷養病,既發到這裡來,就屬我管,我郝四爺一高興,也許讓你們自由自在一點,只要打算不安本份,這兒的規矩可真厲害,不管男的女的,都須公公道道的吃我—頓鞭子。”

李妹一聽口氣不對,連忙又福了一福道:“郝四爺,您既是此間總管,應該知道此事經過,即使我這嫂子有開罪王爺的地方,她已受了重傷,既到此地來投到,焉有不安本份之理?您就多多包涵一點吧!”

郝四看著李妹又冷笑道:“原來你們有事得罪了王爺,才發到這裡來看管,那就難怪了。”

說著,大踏步走進房來,靠著李妹站定,張開一張大嘴笑道:“咱們王爺可不比別人,向來只一瞪眼就要殺人,用起刑來更嚇得死人,什麼跑火磚,跪鐵索,上老虎凳都稀鬆平常得很。對待女人,剝光衣服打仰板更是常有的事。不過,他老人家對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從來沒有駁回過,你們要是有什麼冤枉事趁早對我說,只要可以幫忙的,我郝四爺決不含糊。”

說著把一對鐵球向懷裡一塞,裂著大嘴一笑,看著李妹道:“我明白呢,你姑嫂一定是吃樂戶飯的。咱們王爺向來就好這一手,也許你們不知道什麼地方沒有把他伺候好,惹得咱們王爺惱了,他老人家手底下有功夫,一下子把你嫂子揍傷了,所以求年二爺向王爺說,來這兒打算領一筆養傷費對不對?這也不要緊,只要把我郝四爺伺候好了,包管你們多少弄他百兒八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回去。”

一面一伸手,就來扯李妹的手。一張麻臉也向李妹身邊湊上來。李妹見狀,連忙退後—步,低喝道:“郝四爺,你可放尊重些,我姑嫂可不是那種人。”

郝四又笑道:“不是那種人也不要緊,咱們既然遇上總算有緣,我是一團好意,你可不要誤會。”

說著又走向李妹一步,咧嘴齜牙笑道:“不管你是幹什麼的,你且坐下來,咱們先聊聊,誰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李妹未及開言,床上的張桂香,已經側過臉來,把郝四看了一眼,冷笑道:“適才我已全聽見了。你姓郝,是這裡的總管,對不對?”

郝四一聽口氣不對,一掉頭,見張桂香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連忙把腦袋一晃道:“對便怎麼樣?這府裡上上下下內內外外,誰不認得我郝四爺?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張桂香又冷笑道:“你既是此地總管,知道我姑嫂是兩個什麼人物到這兒來投到,犯的是什麼罪嗎?”

郝四麻臉不由通紅,怒道:“你們既然發到我這裡來,就得聽我管。瞧你這樣兒,大不了是個串店賣x的貨色,難道還是他媽的響馬強盜,刺王殺駕的凶犯不成。”

張桂香不禁二目圓睜,哈哈大笑道:“你也太把你姑奶奶看輕了。明人不做暗事,太太我就是河南李氏三雄當中,鬧海神龍李飛龍李大寨主的大奶奶,玉面仙狐張桂香。”

說著一指李妹道:“這位是我的小姑子,小紅拂李玉英。我姑嫂犯的罪,正是為了刺殺你們王爺末成,特來投到領罪。你再敢向我妹妹羅唣,就宰了你這狗樣的人,也大不了只有一個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