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玉英只有點頭跟在後面。一出房門,便由先來的兩婦掌著兩盞宮燈在前面照著,出門向園中走去。那載鐸只說了一聲:“李大奶奶,大姑娘,您兩位到了那裡便自有人侍候,有些地方,我不奉命是不能進去的,恕不遠送了。”
便也出屋而去。玉英謝了又謝,跟著眾人,穿過若干花木竹石,那乘軟兜,忽然在一座院落門前停了下來,內面走出一個半老旗裝婦人笑道:“李大奶奶和大姑娘來了嗎?聽說李大奶奶傷勢很重,你們好生伺候,便一直抬上炕去罷,天氣太冷,不要再折騰了。”
四個僕婦答應一聲,便將軟兜抬進院落。玉英看時,那院落內面,入門先是一座假山,繞過假山,花樹叢中,朝南方四五間上房,正中一間,高懸著大紅猩猩氈門簾,簾旁一邊懸著一盞絳紗宮燈。那掌燈的兩名僕婦搶上前去,先打起簾子,讓那半老婦人進去,然後抬著軟兜,進了屋子。那屋內,正中懸著兩盞羊角風燈,照耀得屋內通明如晝,一切陳設傢俱無不富麗堂皇,不由心中又吃了一驚,方想:“自己和嫂嫂乃是兩個投到領罪的犯人,如何送到這樣好的地方來?”那半老婦人已經笑道:“李大姑娘,我們不必再在這裡耽擱了,且到替你們預備的屋子裡面去,等把李大奶奶安頓下來,再為細談吧。”
說著,引著玉英直向東間走去。玉英跟進去一看,穿過外面.那裡面是一間套房,只見房中靠窗妝臺上高燒著兩支絳燭,朝南安著一張紫檀滿嵌螺鈿炕,炕內高掛著大紅羅帳,帳外又是一重寶藍官綢幃幔,幔外懸著兩盞羊角明燈,其餘几案妝臺奩具無一不是精緻異常,便是四壁也全是蜀錦壁衣,地下更鋪著二三寸厚的地氈,走上去只覺得軟綿綿的,舒適極了。還有若干東西,簡直是生平之所未見,不由更加驚疑不定,轉有點手足無措起來。那半老婦人,一面請玉英落座,一面指揮那四個僕婦將張桂香搭上炕去,用被蓋好,又在近炕的宮薰內,撒上一把香末子,那房裡,登時室暖如春,異香馥郁,然後又命僕婦替玉英倒上茶來,一面笑道:“我姓榮,承王爺和福晉恩典,教我管這園子,因為咱們那一口子叫榮壽,所以這園子裡面,姑娘嬤嬤們都叫我榮嬤嬤,您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只管叫人去找我。”
說著又看著玉英笑道:“這座屋子,王爺題名叫紅香小築,原來是咱們福晉格格們款待女客的地方。王爺因為您姑嫂兩位住在別的地方不方便,所以吩咐我安置在這裡,好給李大奶奶治傷。王爺說,過兩天,他有空也許會親自來看你們一趟。又叫我對兩位說: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就是有再大的罪也決不追究,叫你們安心住著,不要犯疑害怕。”
說罷一笑便待起身出去,張桂香忽然在床上叫道:“榮嬤嬤,您請慢走,我有話說。”
榮嬤嬤聞言,連忙走到炕前笑道:“李大奶奶,您有什麼吩咐嗎?”
桂香把項下被子略分,在枕上道:“榮嬤嬤,我謝謝您,也請謝謝王爺。不過我們得罪王爺的地方太多了,所以特來領罪,萬想不到王爺竟如此待我姑嫂,這太叫我出乎意料之外了。到底是為了什麼,您能告訴我們一點嗎?”
榮嬤嬤笑道:“您不知道,咱們王爺向來就是這脾氣,他老人家最喜歡武藝好的朋友,不怕再是仇人,只要一對他的脾胃,都非交成朋友不可,您姑嫂兩位,不都有一身好功夫嗎?也許他老人家就為愛惜您兩位這一身工夫,所以才破格相待也說不定。不過,我是一個當奴才的,決不敢信口亂說,好在他明天不來,後天一定會來,您最好當面問吧!”
說著又看桂香笑道:“不用說別的,王爺為了您那傷勢太重,就是好了也必落個殘廢,現在已經專人到蒙古去請那大喇嘛去了,據說至遲明年春天就可以到京了。”
桂香聞言不禁精神一振,忙道:“榮嬤嬤,您這話當真麼?”
玉英也趕來道:“我這嫂嫂主筋已受重傷,難道那蒙古喇嘛真能教她復原嗎?”
榮嬤嬤笑道:“您兩位請想一想,如果那大喇嘛沒有這一手,王爺能專人跑一趟庫倫把他請來嗎?不瞞兩位說,我雖不懂什麼,咱們那一口子,少年時候也好練功夫,一下教人家把他的筋骨全給抖散了,睡在家裡大半年,滿漢醫生誰沒有給診過?都說就是全好了,那一身功夫也算完了,後來正好那大喇嘛到京裡來,可不是一下就全給治好了?只養息了三個月,他那點小能耐,還不是跟沒受傷以前一樣。您要是有這個福緣,只要他肯來。依我看,就算骨折了,人家全能給續上,這還用發愁嗎?”
桂香不禁在枕上叩頭道:“王爺如此待我,真是天高地厚,我這身子雖然不足惜,不過倘能復原,一身功夫不散,王爺便要我赴湯蹈火也決不敢辭。”
由此桂香姑嫂都對雍王不禁生出一片感激之心,後文如何,將自有文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