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九

羹堯不禁微訝道:“馬兄難道精於風鑑之術嗎?”

天雄道:“自古觀人於微,豈必盡在風鑑?小弟也不過說說罷了。”

羹堯心知天雄必有所見,再三追問,但天雄始終笑而不答。後來又漸漸談到雍王所託之事,天雄笑道:“照這麼一說,年爺已經成了天策長史了,小弟此來,倒有了熱鬧可看呢!”

羹堯笑道:“難道你真只看熱鬧嗎?”

天雄道:“年爺如有所命,無不願供驅使,至於雍王真欲以利祿鞭策,那就難說了。”

羹堯只笑了一笑,也不再說什麼,等希堯回來後,又代為引見,當晚二人便在書房對榻而眠不提。

另一方面,在羹堯走後,隆科多卻向雍王笑道:“想不到年遐齡這等一個俗吏卻生了這樣一個兒子,不但骨相非凡,而且也確知分際,將來真是四阿哥一條極好膀臂。”

說著又笑道:“也真不枉你費這一番心機。”

雍王道:“他因初次和舅舅見面,還未免矜持一點,如再脫略些,你就更看出他的才情和抱負了。有他這一來,不但九城市井之雄盡入網羅,便若干江湖豪客也不難入彀了。”

隆科多道:“他的才華向來在八旗子弟當中是有名的,如這科能殿在二甲,那就容易設法了。老實說,只要他能由科甲出身,我們多著點力,也不怕旁人非難,就是在皇上面前,也好說話。”

雍王連連點頭,兩人又商量半會,隆科多才告辭離去,雍王獨自坐在祕閣,想起李飛龍之事,又喚來載澤問道:“那雲小姐為什麼出走,你知道嗎?”

載澤道:“這個,奴才卻不知道,不過據那張總管語氣之間,好像連雲老山主也不知道,那兩丸解毒丹,便是雲小姐行前交給他的,但對出走之事,一字也末提起,如今雲老山主正在著急哩。”

雍王笑道:“她曾另有什麼信交給年二爺嗎?”

載澤道:“據奴才所知,並未有什信件。”

雍王道:“這就奇了,那李飛龍之事,你知道嗎?”

載澤道:“這個,奴才倒還聽見張傑說過。”

說著把中鳳擒縱李飛龍之事說了。

雍王想了一想道:“那李飛龍真有來京先找我算賬的話嗎?”

載澤道:“據張傑說確有這話,所以雲小姐才囑咐王爺和年爺小心一二,防他來此騷擾。”

雍王笑道:“這倒不消慮得,他的老婆妹妹全在這裡,就要下手也得先問個明白,再說這天子腳下,不比偏州小縣,可以肆行無忌,量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說罷一笑,揮手令載澤退去,也不帶從人,竟向李氏姑嫂所居紅香小榭而來,才到院落裡面,那榮嬤嬤便迎著道:“奴才回王爺的話,那李大奶奶大好了,前天本來她姑嫂要去當面謝過王爺,卻好是王爺吉期,所以奴才沒有讓她們去,想不到今天王爺反過來了。”

雍王道:“她姑嫂二人呢?”

榮嬤嬤道:“大姑娘到福晉那裡請安去了,李大奶奶現在房裡。”

正說著,那張桂香已經從房裡走出來,含笑道:“民婦前此得罪王爺,多蒙見恕,並且如此相待,實在感激之至。”

說著便就外間拜將下去,雍王忙命榮嬤嬤扶起,一面笑說:“過去的事一切都算了,你姑嫂二人在這裡住得慣嗎?”

一面抬眼將張桂香一看,只見她身上穿著一件銀紅繡花小襖,下面寶藍撒腳褲子,足下一雙玉色鳳頭小鞋,鞋尖安著一撮粉紅絲線綴就短鬚,面龐只略清減些,卻薄簿暈了一層胭脂,再配上一雙勾魂攝魄的妙目,雖然不及中鳳天然秀麗大方,也不及玉英端正淡雅,卻別具媚骨,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不由又笑道:“憑你這種人物,埋沒在江湖之中真可惜了,如果願意在這北京城裡長住下去,不妨設法通知你丈夫,過去一切罪行,皆可設法赦免,也不難給他找一個小小前程,你意如何?”

桂香也看了雍王一眼,見他現在雖是穿著一身便衣,但體格偉岸,氣度不凡,較之旅途所見又大不相同。一邊就著榮嬤嬤攙扶之勢,彷彿傷勢猶有餘痛,嬌慵無力,裊裊娜娜的站起來,一邊眼角微睃,秋波一轉,媚笑道:“賤妾罪該萬死,得蒙王爺赦罪不殺,已是僥天之悻,何況又破格以客禮相待,豈有不慣之理。拙夫更是罪大惡極,久幹禁律,如蒙王爺設法赦免,令其帶罪圖功,不但賤妾感激,便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就是他李氏門中,祖宗三代也當感恩圖報。”

說著,又待拜將下去,雍王見她腰肢綽約,好像臨風弱柳一樣,說得又那麼楚楚可憐,不由十分憐惜,忙令榮嬤嬤扶著,不令再拜下去,一面道:“你那傷勢全好了嗎?”

張桂香笑著榮嬤嬤又是一笑道:“託王爺鴻福,和雲小姐手下留情,又得年二爺解救得法,現在除尚不能用力竄高而外,其餘已經一切如常了,也許稍假時日,還可好些,不過那一身小功夫,恐怕今生難望恢復了。”

說罷,秀眉微皺,愈形淒楚,雍王道:“你放心,我為了愛惜你這一身功夫,破了未免可惜,已經派人去請那蒙古大夫了。只要他一來,決無不能恢復之理,最多也不過一兩個月,便可跳縱自如了。”

張桂香斜覷著雍王道:“王爺為我真太費心了,這樣下去,教我如何報答呢?”

雍王笑道:“些許小事,怎麼說得上報答的話?只要你姑嫂不再恨我就行了。”

張桂香忽然秋波一轉,又媚笑道:“這在王爺雖然是一件小事,在賤妾卻是恩同再造,感激尚且不暇。”

說罷又道:“這外間沒有火盆,未免太冷了,王爺不嫌褻瀆,還是請房裡坐吧!”

說著,一伸纖手,打起軟簾,推開榮嬤嬤,俏生生的,向房門裡面身子一側,就向房裡讓著。

雍王笑了一笑道:“不是你一說,我倒幾乎忘記了,雖然已經過了年,天氣卻真冷呢。”

說著,回顧榮嬤嬤道:“你給李大奶奶預備大毛衣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