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〇

孫三奶奶道:“哎呀,您倒說得稀鬆平常,不但俺在這崖石上已經望了好多天,便是老山主也是終日愁眉苦臉的盼望您回來。要不然,車馬行裝全都準備好了早走啦,您要是不相信,進去一看就明白呢。”

中鳳心下不禁大為感動,略加安慰之後,立即趕向崖上。沿途早有人飛報進去,先是中燕從堡中趕出來道:“妹妹,你這幾天到哪裡去來,大家全為等你一個人,要不然此刻已經都坐在北京城裡咧。”

中鳳平日就對這位二哥不大滿意,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這就奇咧,你們要去就去,為什麼要等我,難道誰還認不得北京城不成?”

中燕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說什麼,只向中鳳笑道:“北京城是大家全認得,不過老山主說,這一次是為了妹妹的事、你不去還行嗎?”

孫三奶奶跟在後面,素知中鳳最忌這話,心中方說要糟,誰知中鳳並不生氣,只臉上一紅笑罵道:“你胡說什麼,我才不理你。”

便一路飛也似的趕上堡去,那雲霄見她不辭而別。本也要數說一頓,但因平日嬌寬慣了也只埋怨道:“你為什麼無端的要出去尋什麼師父,到現在才回來,難道我這大年紀,還要為你操心嗎?”

中鳳把嘴一噘道:“我因此次去北京不一定什麼時候才回來,所以到母親墳上去看望了一下,誰去尋師父來。”

中雁在旁笑道:“你留的信不明明白白說是要去尋師訪道嗎?為什麼又說是到母親墳上去,你早說到母親墳上去,大家走一趟不好嗎?也免得為你焦心,怎麼到此刻才說出來咧。”

中鳳嗔道:“我就是因怕你們要一同去,所以留一封信,故意撒個謊,要不然,還不那麼做呢!”

雲霄雖知女兒所言大半遁辭,但見她眼角眉梢均含笑意,較比前幾天已大不相同,而且對於婚事似已不再反對,不由心下一寬。又素知中鳳為人,雖然遊戲風塵,決無其他,便也不再問。過了兩天恰好是個黃道吉日,除將堡中各事交與中雁和幾個心腹大頭目外,便舉家北上,仍用張傑前驅,一路無話。

等到蘆溝橋已是正月下旬,燈市已過。那日行近京城不遠,忽然見張傑飛馬回報道:“稟老爺子,年二爺適在崇文門外見過小人,得知您已到京,親自迎下來了。”

雲霄一看,中鳳恰好並馬而行,在馬上不由捋鬚大笑道:“這孩子出身閥閱之家,竟對我們不以山野之人見鄙,如此知禮,我倒放心了。”

中鳳不由抿嘴一笑,把頭低下去道:“他本好客,素有禮賢下士之名,要不然,憑他一個公子哥兒能名滿江湖,聲振九城嗎?”

雲霄一聽。更為高興道:“你既對他如此嘉許,想必不再嫌他驕矜之氣太重了。”

中鳳自知無心失言,不由把一雙玉頰紅得像朝霞一般,說不出話來。

猛聽一陣鸞鈴響處,前面沙塵滾滾,彷彿一個極大旋風迎來,羹堯已經騎了那烏雅寶馬到了前面,一見雲霄連忙滾鞍下馬,雙手一拱道:“老山主為何直到今日才來,年某相盼已久了。”

雲霄也從馬上下來拱手答禮道:“老朽實因山中有事,幾乎失約,今日復勞遠迎,更增慚愧,還望恕罪才好?”

羹堯一面謙遜,一看中鳳已經俏生生的也從馬上下來站在一旁,又連忙拱手為禮笑道:“殘年一別又復月餘,前在邯鄲道上,諸承女俠照拂,真令我感愧莫名。那李飛龍夫婦現已來京,自經女俠分別懲戒以後,都已就範了。”

中鳳一見羹堯到京之後,更為神采飛揚,精神奕奕,較之邯鄲道上又不相同,不由多看了一眼,兩頰越發紅得厲害,勉強答禮支吾道:“小別才只月餘,年爺為什麼這樣客氣起來?”

說罷又笑道:“聞得那位高四爺便是雍王爺本人,已經和年爺結成姻親有這話嗎?”

羹堯也把中鳳一看,只見她依然是去年打扮,玉容雖然清減了些,卻多了幾分女孩兒家應有的羞澀之態,看去愈饒嫵媚。不由也笑道:“女俠所言都是實情,但不知遠道而來,如何知道這等詳細?”

中鳳末及答言,雲霄已經笑道:“那位高爺遠在寒舍時,老朽便有幾分料到他是雍王本人,至於和尊府結親之事,那是到了蘆溝橋才聽人說的。”說罷又哈哈大笑道:“老朽自喜老眼無花,想不到以垂暮之年,還能看到您和雍王這兩位絕頂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老夫髦矣,將來有若干掀天事業,已經不克追隨二位之後,只好坐看您兩位龍飛豹變咧。”

羹堯一見兩人所立在官道之上,說話似有不便,忙道:“遙看車馬如龍,三位少山主和寶眷想必也全來了,我適才得訊之後,已經命人在這崇文門裡,包下一座客寓,便請先行入城,等到歇馬之後,再為細談如何?”

雲霄笑道:“老朽此來,本擬多住幾天,原想租賃一座較大宅子住下,但因未曾見過王爺,這待罪之身,究屬不便,所以來雖來了,對於住所問題,還未決定,既如此說,更為感激了。”

羹堯笑道:“老山主此來,王爺久已暗中通知各衙門將前案暫予擱置,一俟奏明皇上即可註銷,這一點倒不消顧慮得。不過賃房一層,一時決無法成交。如作久居之意,容待年某再為設法便了。”

說罷,便請雲霄中鳳上馬,並著張傑通知後面車仗,先行在祟文門內招商棧住宿,因那客棧系由年府全行包下,所以非常寬敞,當天由羹堯備酒接風自不必說。第二天一早羹堯又陪同雲霄攜了中燕中鵠和中鳳—同去謁雍王,見面之後,雲霄父子首先伏地叩謝唐突之罪,雍王連忙扶起大笑道:“我自回京之後,便日盼老山主能率各位少山主來此,一切還望如在貴堡時才好,如有拘束,便太以俗人視我了。”

說罷使命備酒洗塵,並連馬天雄也邀來作陪,席次言談甚歡。雍王聞得雲霄已經舉家來京,更極高興,便將王府後園劃出一大部分,立命搬入暫住。雲霄一再遜謝,但雍王竭力相邀,並笑說:“此舉一則為了我就近向老山主請教,比較方便,二則將來還另外有事,老山主住在寒舍一切也比較方便些,如再客氣,他日有事相求,我便也未必能為力了。”

說罷目光在中鳳和羹堯臉上一掃,雲霄會意,不禁也捋鬚大笑道:“王爺既如此抬愛,老朽只有恭敬不如遵命了,不過雲霄以一草莽待罪之身,竟承王爺如此恩遇,年又行將就木,實在愧無以報,將來只好由兒輩效力了。”

羹堯中鳳兩人心中都已雪亮,四目對射之下,不禁全把頭掉過去,尤其是中鳳紅潮蓮臉簡直羞得抬不起頭來。雍王一瞥之下,已將兩人神態全入眼底,不由暗中好笑,但中鳳羞容可掬,惟恐把事情弄僵反而不好,轉向雲霄道:“老山主如此說法未免太俗了,些許小事實在不值得掛齒,更說不上報答的話。不過大少山主為什麼這回不來呢?難道少林一派,又有什麼鬼蜮行藏嗎?”

雲霄連忙正色道:“士生於世,知遇之恩焉有不報之理。不過大小兒此次不能同來給王爺請安,並非因為少林派又來尋事,實系山中不能無人主持,如欲遣散固非一朝一夕之事。加之大小頭目與所屬壯丁,均經老朽多年教訓,雖非節制之師,也與尋常萑苻椎理之士有異,所以特為命他暫為統率,以待王爺後命,倘若王爺對他有所垂詢,明日便令張傑喚來如何?”

雍王笑道:“這是應有的措施,此刻也無須接他來,不過這麼一來,我與大少山主,又須少緩時日才能再圖良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