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一〇

程子云笑了一笑,把那大闊邊墨晶眼鏡又擦了一下道:“大嫂畢竟是個巾幗英雄,說話真爽快,這倒和俺對胃口。老實說俺對大嫂是真不免有點疑惑,尤其是今天看見您這一身絕技,更令我不能無疑。第一是憑您這一套刀法,怎麼會讓人家輕易把功夫破了?第二照我今天看您的輕身功夫,雖然不能說已到絕頂,但一個被人破了功夫的人,除俺武當門中,懂得大小週天運行之法的人,可以恢復而外,那就很難。您雖是嵩山啞尼的門下,卻未必便能兼諳俺武當一派的內功祕奧,如何能復原得這麼快,您倒試行說說看。”

桂香噗哧一笑道:“程師爺,您這麼一說,我這奸細已經當定了。可是您別忘了,我們當家的現在在這裡,他便再有能耐些,總不能硬生生的把兩個兄弟支使出去,讓人家宰了來獻這苦肉計咧?至於您說到我有這一點小功夫,便不應該讓人家把功夫破了,如果真的功夫破了決沒法復原,這倒是真內行話,我實在佩服已極。可是您別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功夫強的多著咧,能說一個失手的沒有麼?再說您既知道功夫破了,除擅長您武當一派內功的人無法恢復,就更應該知道,您那武當派內還有一件至寶,我雖非武當門下,難道就不許有一二至友,將那件至寶慨贈一粒嗎?”

程子云愕然道:“大嫂既然如此說,您那功夫確實是被人破去,有人用俺武當門中迴天再造丸治好的了,但目前武當一派掌門人乃系獨臂老尼,他是前明的長宮主,焉有輕易將這樣靈藥贈與像大嫂這樣一個江湖人物之理。俺這倒更不明白咧!”

桂香正色道:“程師爺,您說我有了那套刀法在身,便不會被人破去功夫,那是把我看得太高了。如今說我不配得到獨臂大師的丹藥,又把我看得太低了呢。像我這樣的江湖人物,當然不配那獨臂大師贈藥,可是難道就不許武當門下有一兩個過命交情的朋友嗎?老實說,我這粒迴天再造丸乃是太湖漁隱魚躍龍之女翠娘所贈,您請想一想,如果功夫破去以後,不遇這等靈藥,我能活到今天嗎?”

程子云不禁又是一怔道:“大嫂和魚老前輩的千金是朋友嗎?那就難怪咧。那魚老前輩算起來還是俺的師叔祖,照這麼一說,大嫂您還是俺的……”

說到這裡不禁有點礙口,轉笑道:“照這樣一說,因友及友,大嫂和俺全是一家人咧。凡事都不用再說,一切算俺猜錯咧。”

桂香格格一笑道:“您既知道猜錯了就得咧。老實說,那漁翠娘和我是口盟姐妹,您看我這一向她討藥,她能不給嗎?”

李飛龍在旁,不禁暗中捏把汗想道:“你這一來不是暗含著叫人家大侄兒嗎?只要一下鬧翻了,我這冒充姑爹的罪名可不得了咧。”

誰知程子云卻滿不在乎的道:“您這一說淵源,咱全相信咧。只要您願意去,俺絕無再阻攔之理。不過那破您功夫的人究竟是誰,難道一直沒有能打聽出來嗎?俺想您人雖沒有認清,手法總該看出一二分來,這也能見告嗎?”

桂香笑道:“如能打聽是誰倒又好咧,可惜的就是直到現在沒有能查出來。不過照那手法,倒像也是一個武當門下。但又雜著些湖南鄔家拳派,所以就難斷定了。”

程子云道:“果真如此,能兼這二家之長,而又決非這兩派人物的,那只有山西雲家的出手是如此。現在聞得雲氏父子已被雍邸羅致,也許就是雲霄老兒的子侄輩亦未可知。如系這一派人物,那您倒更得當心呢!”

桂香方一點頭,允禵倏然說道:“那雲氏父子確在雍王府,現在並已由四阿哥奏明父皇赦免前罪,都賞了職銜在他府中當差,所以我時常覺得人手不夠也就是因為這個,這魚家父女,兩位既然都認得,又均武當名家,能為我請來以壯聲勢嗎?”

程子云搖頭道:“難,難,難,這魚老前輩姓魚名躍龍,自號太湖漁隱,看去是個打漁的,其實也是武當名宿之一,又精於水性,喜穿一身特製魚皮水靠,出入波濤,活似一條大魚,因之有魚殼之稱。他那女兒名翠娘,外號帶刺水仙花,長得絕俊,更生性風流,所到之處,紈袴少年趨之若騖。可是隻略一近身無禮,必將來人殺死,死狀又極異,不是四肢癱瘓,頭骨折斷,就是眉心現出一點紅斑,其他絕無傷痕,便老仵作也驗不出是什麼傷來,端的厲害已極。但她卻好濟困扶危、不怕是個極壞的人,只一善可取,如果遇上必加援手,尤其對於女人謂著屈事,她稍稍得訊,更非馳救不可。但這父女二人,均身懷絕技,人卻非常孤僻,最惡與官場往來,更不喜無故受人之惠。王爺雖然極為禮賢下士,適犯他的大忌,如何肯來受聘?俺相信俺如果與李大嫂去,只一開口,便再厚交情也必因之反臉,所以我只好違命咧!”

允禵笑向桂香道:“李大嫂,您看如何咧,如能請來,我是不吝重賞的。”

桂香也搖頭道:“他父女脾氣真個古怪,不但非利祿之所能動,只一觸其所忌,說不定便視若敵人,這如何可以下得說詞?不但程師爺無法,我也只好敬謝不敏呢!”

允禵不禁悵然若失,半晌方道:“六阿哥處,只要李大嫂願往不妨。但程老夫子與你夫婦二人,江湖上均有不少熟人,難道就不能為我再物色一二出色人物嗎?”

程子云笑道:“此事實非晚生不為,但是身懷絕藝的,大抵不受羈勒,可遇而不可求,這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隨便聘來的。只好容俺慢慢再為物色了。”

桂香也笑道:“如果王爺真正好客,將來我夫婦少不得有以報命。如果立刻招之便來,恐怕便不是出色人物咧。”

說著又向程子云一笑道:“程師爺,您說對嗎?”

程子云把大腿一拍道:“照哇,您這話說得真對。俺早對王爺說過了,王爺只要肯拿我做一個求賢若渴的榜樣,少不得慢慢的便有人來咧。真是隨便找人,那便顯得太濫了,豪士將反因之裹足咧。”

允禵把眉頭一皺道:“那四阿哥門下怎麼一天興旺似一天咧?”

程子云把腦袋一晃道:“這又不同了,雍邸他本人既有一身功夫,又肯親入江湖,自為羅致,所以覺得人多。其實薦的人才也寥寥得很。只那年雙峰真確實是個奇才,將來也許是淮陰侯一流人物,可惜已被雍邸爭了先著,結成姻親,不過王爺,您放心,俺終有一日把他弄過來的。”

允禵笑道:“但願如此才好。”

一面命人置酒小飲。

席至半酣方才散去。那桂香獨自回到賜書樓上,不禁又驚又喜,方待卸妝就寢,忽然樓下報導:“李大奶奶還不快些迎接,王爺來咧。”

連忙迎下樓來一看,只見允禵已經換上一身便服,由兩個短僮掌著一雙金絲燈籠走來,正待就門前跪拜下去,允禵連忙止住道:“大嫂何必行此大禮?我因晚間談及禮賢下士之說,所以打算來撿幾本書看看,你且隨我上樓來查一查目錄吧。”

說著喝退兩僮,大踏步上了樓卻不立刻檢書,轉先就桂香房中坐下來。桂香連忙取過書目呈上,允禵接過卻也不翻閱,轉笑道:“大嫂且慢檢書,日間所談未盡,我們且再稍微聊一會兒好嗎?”

桂香連忙打起精神,媚笑道:“但憑王爺所命,不過這裡設備簡陋,比不上福晉和各位娘娘房裡,王爺卻不便久坐呢。”

說著連忙又取上茶來,允禵接過茶,又笑道:“我就為她們各人房中,竟事豪華,住得膩了,所以才來尋大嫂聊聊,你為什麼說起這話來?”

說著四面略一瞻顧笑道:“我今夜打算來一個‘紅袖添香伴讀書’咧,大嫂能為我辛苦一點嗎?”

桂香聞言,面泛桃花,回眸一笑道:“王爺取笑了,賤妾是一個何等人,怎麼能伺候王爺咧?您不嫌有辱自己的身份嗎?”

允禵一把捉著她的手腕帶著笑容道:“我聞大嫂素有玉面仙狐之稱,今夕能容我一試嗎?”

桂香不禁粉頰低垂道:“那是江湖上一般混帳行子的胡說,怎麼王爺也相信起來?”

允禵哈哈大笑道:“名至實歸,這個外號既然蜚聲江湖,焉有完全胡說之理?”

說著竟然有點不老成起來,桂香只索性半推半就,這一夜允禵便被桂香用一縷情絲深深綰住,直到第二天傍午方才起來。那到六王允祀處一行的計畫,也在枕邊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