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中燕萬想不到,她方才還是一臉風情,忽然會現出一副羅剎面目,竟說出這種話來,把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竟敞得足足的,不禁一怔,忙道:“大嫂,您別生氣,玩笑是玩笑,正經是正經,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傾慕大嫂是不錯,可決沒有挾制的意思,不用說您在王爺面前說一兩句,我便無法在這兒再待下去,便是在年二爺面前一說,我也見不了人咧。”
說著,扯著桂香,不迭價作揖打拱不已,桂香忽又噗哧笑道:“您少跟我來這一套,老實說,我向來是拳頭跑得馬,胳膊上站得人,扎一刀冒紫血格登登的好朋友,您要敬我一尺,我少不得要敬您一丈,真要想欺負我,那我可是軟硬不怕,您可得估量著。”
說著,又笑道:“咱們再見咧,您可別忘了那個暗號。”
說罷,又盈盈一笑,來了一個臨去秋波,一躍登屋而去。中燕不禁吐舌不巳,暗想道:“好一個厲害娘們,我還真沒有見過咧!”
那桂香登屋以後,雖然覺得這次更加勞頓不堪,但因紅衣喇嘛傳了內視之術以外,又給了一包丸藥,事後吃上兩粒,給神愈覺健旺,便腰腿等虛,也絕無酸楚,一路趕回十四王府,已交四鼓。到了西花廳房上,一看允禵和程子云二人正在對弈,似聞允禵不知說了一句什麼,程子云笑道:“王爺但請放心,她此次前往六王府,決無閃失之理,即使不能取勝,也決不會輸給來的那人。這個娘們又機警異常,如果不能得手,她早該回來了,她一定是在那裡待機而動,這次非要把事情辦妥不可。”
又聽允禵道:“怎見得咧?如今已經快轉四鼓,她還不回來,只怕凶多吉少,像這種人才實在難得,萬一失陷,那就不但要糟也太可惜了。”桂香不由心中一動,要聽聽程子云料事如何,是否再說自己的壞話,急切間,不但不縱落,反而在房上停了一步靜聽下去,只見程子云又哈哈大笑道:“王爺,您萬安吧,她固然不會失陷,即便失陷也決不會糟,慢說她工夫不錯,足以對付那來的小子,遊刃有餘。即使六阿哥府上另有能手,能將她拿住,包管不會難為她,更不會說出主使的人來,俺之所以用她便是為了這個咧。”
接著,微聞允禵道:“這個我倒又不解了,難道老夫子真能看相,斷定吉凶嗎?”
程子云笑道:“豈有此理,俺雖然略諳風鑑,卻沒有倚仗著這個。您要明白這個道理,只從她玉面仙狐這個外號上想一想便明白咧。你請想,以她那一路刀法和暗器固然都是絕技,不易遭敗。便是萬一失陷,憑她那張小嘴和一身媚骨,再加上她又是一個道道地地的美人胚子,誰還忍心用非刑迫供,或者把她宰了?所以我說萬無一失就是這個道理。至於遲遲不歸,那一定是在六阿哥睡了才好下手。您請想,六阿哥也是一個飲筵無虛,喜歡卜晝卜夜的人,她不等人家睡熱了,能下手拿人家貼身的東西嗎?”
接著又笑道:“這娘們樣樣全好,就只好勝一念未除,又喜歡鬧個小性兒。她看見我已輸了一著,未能將人拿住,此番一去,一定非有交代不可不信您只再等一會,便明白了。要依俺算,也應該是回來的時候咧。”
桂香在房上不由唾了一口,暗暗罵道:“你這混帳行子,竟敢在王爺面前連這種話也說出來咧,我要再不下去,還不知又在背後要怎樣胡說八道咧。”想著便悄然從房上縱落,一下竄到廳上,先向允禵為禮,一面嬌笑道:“王爺託您洪福,我已把事辦妥呢。”
接著又向程子云似怒非怒的道:“程師爺,您好哇,咱們是有言在前,不許在背後罵人,王爺的和事酒又到狗肚裡去咧,這個理,停一會倒得再說說。”
說罷,探囊取出那個扳指和睡鞋放在桌上,得意的看著兩人一笑道:“這是從六王爺大拇指上取來的一隻翡翠扳指,和從他那侍妾海棠花腳上取來的一隻睡鞋。這兩件東西雖不算什麼,可是要從人家手上腳上取下來,那可得多少費點勁兒,因此回來遲了咧。”
程子云聞言,更不理她方才說的那個碴兒,一手推開棋枰,睜大了眼睛看桌上兩件東西,先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圈兒道:“妙,妙,妙,這又比紅線盜盒更難上百倍了,您這一手一露,俺更甘拜下風咧。”
允禵也取過二物一看道:“這扳指我是看見過的,的確是六阿哥老不離大拇指的東西,不過,海棠花是南班子裡面一個極有名的人物,怎麼也到了六阿哥身邊?李大嫂沒有弄錯嗎?”
桂香不由臉上一紅,看了他一眼,又媚笑道:“錯不錯那我可不敢說,不過,那府內確確實實,全說六王爺宿在海棠花院落裡,這只鞋子,又確實從那漢裝浪女人腳上脫下來的,我是實話實說,對不對,那您瞧著辦吧!”
允禵略微一怔之後,又笑道:“這事倒也真太神奇了,人家戴在大拇指上,穿在腳上的東西,你到底怎麼取來的咧?”
桂香又笑道:“這個法不傳六耳,您不是要人家貼身的東西嗎?我總算取來了就得咧,您要問怎麼取的,那我可一時說不清咧。”
程子云猛然一晃腦袋,接著把手—拍道:“王爺不必問咧,俺已全明白了,大嫂一定是打聽明白了以後,乘著人家睡熟,用薰香把人薰昏過去,再下手的,要不然。就是用點穴手法將六阿哥和那娘們一齊點昏過去,再從容取來,否則決沒這樣幹淨利落。”
允禵笑道:“老夫子也許猜對了,要不然那六阿哥決不是木頭人,怎會讓人從容將手上扳指取來,尤其就是那睡鞋,漢婦看得極重,如果不是把她先弄昏過去,決不會讓人輕易脫下來。”
說著又向桂香道:“大嫂到底用的是薰香還是點穴法咧,能告訴我聽聽嗎?”
說完又取過那隻睡鞋託在手裡看著,偷眼覷著桂香足下,程子云見狀,不由把頭掉過去,捋髯一笑,桂香臉上愈紅,白了允禵一眼,又媚笑道:“天都快亮了,我這一夜委實太累了,反正這兩件東西決不會假。不信,我還和那鬼影兒朝過相,只是他卻始終沒有看出我是一個女人來。趕明兒個,您隨便派誰去全可以打聽出來。現在我總算交差咧,對不起,王爺,程爺,您兩位萬安,我要先去歇上一會,咱們有話等明天再說好嗎?”
允禵見她委實面有倦容,也十分憐惜,便道:“李大嫂既已乏了,不妨先去歇一會,我也倦得很,等明天再為細說也好。”
桂香聞言,謝了一聲,又白了程子云一眼笑說:“咱們是明天再說再講。”便向兩人呈辭而去。允禵袖了兩物,正待也回後就寢,程子云卻攔著道:“王爺且請慢走,俺還有話要稟明咧。”
允禵又坐下來,愕然道:“老夫子還有什麼話說,難道這兩件東西還是假的嗎?”
程子云笑道:“非也,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焉能假得?不過我們派人去盜六阿哥貼身東西,只是一個手段,既然東西盜來了,便要做第二步文章,要不然誰稀罕這一隻扳指,一隻睡鞋咧?”
允禵沉吟道:“老夫子是打算照前幾天說的法子,差人把這兩件東西給六阿哥送去嗎?這倒非得去上一個能說會道善觀氣色的人不可,否則一下弄擰了便不太合適,等明天,我們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程子云哈哈一笑道:“俺之所以攔著王爺的,就是為了這個。這事既已做了,第二步文章就得趕快咧,只要遲上一天半天,那就沒有這等緊湊,而能使得他吃一大驚,其作用也要減卻不少。最好明天一早,便差人把這兩件東西給送去,還得加上一段上好說詞才行,卻萬萬不能從長計議咧。”
允禵不由一怔道:“明天一早就派人送去?這急切之間,卻到哪裡去找這一個妥當而能說善辯之士咧?”
程子云笑著一指自己鼻尖道:“這事如果差別人去,您就把平日來往的門下士全找來也選不出一個來。老實說,只有俺自己去一趟才於事有濟,要不然便枉費心機,空教那李大嫂辛苦一夜咧。”
允禵道:“老夫子如果肯親自去一趟,那是再好沒有,我也放心。既然如此,我便將這兩件東西交給你,任憑做主便了。不過六阿哥為人很是託大,紈袴習氣極重,您去還得留心才好,可千萬不能弄得雙方落不了臺,那可不太好咧。”
程子云又大笑道:“王爺也未免太小看俺咧,老實說,任憑他是誰,俺全有一套本領足以應付,慢說六阿哥只是親王而已,便皇上真要召見俺,俺也不見得便為咫尺天威所懾,照常能應對自如,何況今日之行,俺已成竹在胸,萬無一失,老實說,此去只要俺略掉這不爛之舌,便不由他不倒履相迎,待如上賓咧。”
接著又道:“王爺此時只須將那扳指睡鞋交給俺,也許您一覺睡醒俺已把事完全辦妥咧。”
允禵見他說得極有把握,忙將扳指睡鞋取出一面笑道:“既如此說,一切便全仗老夫子咧。”
程子云接過二物,又笑了一笑道:“王爺只管萬安,回後休歇。俺既向您請命,包管錯不了。”
允禵又叮囑幾句,自回後面上房就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