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九
魚老也笑道:“鐵老方丈素來戒律極嚴,他雖不大過問塵俗之事,但對借名招搖的事,從未輕易放過,他如一旦得知詳情,卻不問那李元豹是什麼官兒,說不定一下便動手給宰了,那這從中挑撥離間的傢伙,就害人不著反害了自己咧,至於這李元豹倒又值不得一提了。”
曹寅不禁心中忐忑不已,正在暗中著急驚慌,忽聽船外水聲連響,倏從後艄上走進一個綠衣少女來,曾靜忙道:“翠娘來得正好,不然我們還沒有交代咧,如今那李元豹已託這份曹大人把解藥給你馬大哥送來,還又替他賠了好多不是,禮尚往來,你也請把解藥給曹大人帶去才好。”
翠娘向曹寅臉上看了一下笑道:“這小子本來是一個無恥的江湖下三濫,居然做了官已經夠瞧的,怎麼忽然又跑出一個大人來替他跑腿?你老人家可得弄清楚了,要不然物以類聚,我還實在不敢相信咧?”
曹寅不由老臉通紅,忙道:“魚小姐不必誤會,我實乃江南織造曹寅,決非江湖人物,其所以認得這位李君,實因他稍解音律,又略能書畫,外表還不太俗,才由督署一位朋友引見,時時相過從,這次既受其託,不得不來,如果看得我和他是一丘之貉那就太冤枉了。”
翠娘方道:“原來如此,那就請恕失言了,不過這種無恥小人,便我江湖道中也不屑為伍,難道官場之中倒可讓他立足?如依我見,你這人以後交友還須小心才好,要不然,不管大人小人,讓人家一鍋兒燴了,那才值不得咧!;曹寅不禁臉上更加難堪,魚老連忙喝道:“你這丫頭,這大歲數,怎麼說話還是這等沒遮攔,既然曾叔吩咐,還不快將解藥交給人家。”
翠娘道:“他那解藥咧?不知道靠得靠不住?萬一再使上點壞主意,神仙也難識丸散膏丹,不管你怎麼說,人家馬大哥總算是從幾千里之外來尋你的,你能對得過馬大哥嗎?”
曹寅忙道:“魚小姐但請放心,這李元豹雖然是個言清行濁的小人,但此藥既由曹某帶來決不會再有毛病,如果萬一再有差錯,由我作保如何?”
翠娘看了他一眼笑道:“曹大人,我們這可不比官場做作,講究個敷衍塞責,你雖然是一位君子,卻撐不住小人的變幻囂張,這個保可不容易做,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我的解藥暫時先再給他一半,這位馬大哥如果傷勢平復,那一半我自會送去,否則大家也稍微省一點事,我們這可是明人不做暗事,說一句是一句,要不然你這保人可不好當,他要記恨,你不妨回去對他說明這是我魚翠孃的意思,他愛怎麼來找我就怎麼來找我,就是一齊去一趟少林寺,當面向鐵樵大師說也可以,真要倚官仗勢,著人來拿我,我魚翠娘也等著他的。”
說著掏出藥瓶,傾了一點藥面子,用紙包好,遞了過去,曹寅不由啼笑皆非,又不便再說什麼,魚老卻哈哈一笑道:“這個卻不怪小女做事過於小心,實在這位貴友太教人放心不下咧。”
白泰官也笑道:“大人不必為難,對付這等人,只有用這法子,否則萬一有變,這位馬兄也是一個官身,又系奉命出京,萬一那廝再言而無信,豈不也使大人為難,這樣一來倒是一個穩妥的辦法。”
曹寅只有勉強笑道:“這本難怪諸位不能置信,這人委實也太荒唐些,不過馬兄臥病舟中諸多不便,決不是辦法,還請住到敝寓去將息些時如何?”
馬天雄笑道:“大人盛意自是可感,不過我身受王爺託付之重,還須略盡心力,再說現在傷勢未癒,移動也有不便,諸承關切,容待稍好,自當再到行館拜謝,只是適才所言,還請不必再對李元豹道及,便更感激不盡咧!”
曹寅略一沉吟又笑道:“既如此說,兄弟也未便固請,不過傷癒之後,還請代邀在座各位到敝寓一敘,卻千萬推辭不得咧!”
眾人忙道:“我輩放浪已慣,大抵行蹤靡定,說不定今日一會便當他去,一時卻難如約,便馬兄之意,也恐難以遵命,方才一切唐突之處,只好當面謝過咧。”
曹寅聞言,滿臉倀惘之色,看了天雄一眼道:“曹某自知風塵俗吏,難邀奇人奇士一顧,不過馬兄還請不要失約才好。”
天雄笑道:“大人放心,只要傷癒,便不在此間拜訪,也必到南京一行,屆時必當到貴局求見。”
曹寅又笑道:“如依鄙見,馬兄南京之行卻大可不必,老實說敝處經常都有公文晉京,便驛遞也每日都有人去,如有緊急公文信件,能交給我,也許比由督署周轉還要快得多,適才我已言明,彼此全為雍親王效力,你又何必捨近求遠?至於那李元豹既是這等人,兄弟也必加以疏遠,卻值不得多所計較咧。”
說罷把手向各人一拱,便自告辭,眾人也不相留,除天雄而外,都一齊送出艙外,等他去遠,魚老方才捋鬚笑道:“今天曾白兩位老弟和馬賢侄的話全非常得體,這麼一來,算是對他已經把話說明,先替了因大師少卻多少麻煩,隻馬賢侄卻必須真的去看他一趟了。”
曾靜說道:“豈但必須去看他一趟,馬兄還必須半真半假的寫上一封稟帖到那韃王才能自圓其說,各位也才能真的耳邊清靜些時咧!不過此事卻不忙,必須和老師父及各位長老商妥才好著筆。”
白泰官道:“如依我來忖度,那李元豹必系此人所使,他雖閒曹,也許就受江南總督之命,來對付我們,這一來卻要好得多,便送來解藥,也不怕他再打折扣,或者另藏奸謀,倒是馬兄要去,應對之間卻不可不慎,一切大計,自非待老師父和各位長老決定不可,不過馬兄目前是否同去太湖咧?”
天雄道:“他既已將解藥送來,不妨仍照前議大家同去一趟,待見過長公主和肯堂先生再做決定,不過卻仍非借世伯這寶舟一用不可了。”
魚老笑道:“今天我已全好,這更不妨事咧,現在動身,至少還可以行上半天路,只可惜了因大師和那位傅老弟才走,又要著人去請咧。”
翠娘笑道:“你老人家且慢著,老實說,我到底信那李元豹不過,雖然他託那姓曹的把解藥送來,知道安著什麼心咧?要依我說,我們且慢個一兩天再說,再說如果老師父和肯堂先生不在庵裡大家撲空也不好,要依我說,不如先由白叔乘馬大哥那匹寶馬去上一趟,將這事呈明各位在庵長老,我們續後再去,比較妥當,反正那匹千里龍駒,至多隔上一天便可回來,不就兩面全顧到嗎?”
曾靜點頭道:“這樣最好,只是白兄卻不免辛苦了。”
白泰官笑道:“本來我倒想省下這一趟,這一來卻必須要走一遭了,但也必須與我那大師兄和不昧上人商量一下才好。”
翠娘道:“本來我也打算上岸去沽酒買點菜,各位少坐,我再去一趟金山便了。”
說罷,便向後艄取筐上岸,馬天雄打開那藥包,一看藥色,又用舌尖略試,白泰官大笑道:“馬兄儘管服用無妨,此事不僅江湖過節,卻關聯著官場往來,據我昨夜所聞,和這曹織造方才所說的話,這廝便再有兩個腦袋也不敢再弄玄虛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