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二五二

翠娘點頭,擢著雙槳直向西山飄渺峰駛去,一會兒到得庵中,只見香菸繚繞,一片梵唱之聲,除舒三喜、魏思明、謝五娘、了因大師、不昧上人等五人在唸著經而外,其餘全是鄉民,愚夫愚婦,大半均在六十以上,真像個鄉村小廟的法會,絕無半點異樣,翠娘也不理會殿上諸人,徑引了白泰官和魏承志走向第三進後殿東首房間從禪床後面轉了過去,便見那石壁上有一石隙,才可容人側身進去,裡面卻黑黑的隱見石骨,看去並不太深。

翠娘走進石隙,一伸手進去,摸著消息一按,那石隙之中,便見微光從地下射了上來,卻是一個二尺來對徑的地穴,燈光便從穴底射了上來,穴中顯露著一層層的石級,斜坡而下,三人一同下去,白泰官在最後一個,等走下去,又用手將穴側石壁上一個大鐵環一扯,便有一個老樹根,當頭蓋下,恰好將那地穴蓋好,那地穴石級也只十餘層,下去三五層,便見石壁上鑿著一個小龕,安著一張鐵燈盞,照得上下通明,等石級一走完,略向左轉,壁上又安著一燈,又見一個石洞,彷彿甚深,一進去,卻曲折異常,雖然每一轉折處,均有燈照路,仍竟黝暗異常,三人走了一會,路未走完,倏見左首石壁,又現一洞,忽聞笑語之聲,洞內也隱見天光,再走進洞去,卻是寬廣丈餘的一間石室,天光便從後壁一排石窗射入,只見獨臀大師正盤膝坐在窗下一張藤榻上,顧肯堂和庵中各長老大半亦均在座,翠娘連忙趕了進去。

躬身道:“稟恩師,白師叔已從北京趕了回來咧。”

眾人聞言,連忙起身迎迓,肯堂首先笑道:“白老弟往返跋涉多辛苦了。但不知周路二位有何主張?你這次曾見著小徒嗎?”

白泰官先向獨臂大師施禮,又向各人拱手唱喏,一面看著肯堂笑道:“豈但已經見過高足,我還叨陪小筵咧。”

說著,把此行經過和一切見聞決定詳細說了,又道:“我臨行之際,周師兄曾說過,年雲二人婚事,因為事關今後全局樞紐,他可以做得主,但對應召和派人混入那血滴子,卻須老師父和各位長老裁決咧。”

說罷,又從腰間,摸出一個油布包裹來,先將周路二人致獨臂大師和各長老的—封長函呈上,又將羹堯致肯堂的信也遞了過去,獨臂大師一看那信,和白泰官所述大致相同。

不由笑道:“原來韃酋南來,便是為了對我等放心不下,他既對我等如此看重,那倒真不得不設法應付了,便這血滴子需人也是一個極好機緣,起先我尚以為允禵這韃虜雖有奪嫡之意,在他父親玄燁未死之前,決不敢公然有所作為,那馬天雄之言未必全可靠,照這樣看來,竟毫無虛誣了,既如此說,今夜本是遙祭先帝之期,便請大家一決如何?”

說著,又將那信遞給肯堂,依次傳閱,肯堂也將羹堯那封信轉來笑道:“敝門人這封信雖是致我的,但他對老師父卻感激萬狀,並且說他雖蒙周路二位引入本庵門下,恨未能在你面前上香頂禮,一俟有暇,必當抽空南來恭謁泥謝咧。”

獨臂大師也笑道:“我本遲早也要將他接引入門,卻不料周路二位老檀樾已在京中代為上香,足證大家所見略同,他也真能為師門爭光,這一來老檀樾卻不必再擔心咧。”

肯堂大笑道:“這小子雖堪造就,實出老師父和各位長老玉成,既已由周路二位引入本庵門下,又承老師父如此看重,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此子委實是匹不羈之馬,今後既算是本庵弟子,還望老師父和各位長老隨時加以訓誨才好。”

正說著,忽聽左側一人暴雷也似的,叫了一聲好,接著又大聲道:“照這麼一說,我更沒有看錯人咧,今夜上香,那位馬老弟,我的引見師是當定了咧。”

眾人一看,卻是那位九里山王彭天柱,正把大拇指翹得老高,直嚷著,原來天雄自來太湖,雖已見過獨臂大師和肯堂,便諸長老也大部全見過面,但因白泰官此行未歸,所以始終未許登堂入室,只安排在那山峰下面一個老成弟子家中,彭天柱卻深喜他豪邁誠篤,為友遠來,雖中毒鏢毫不在意,又聞得他是一位孝子,早在獨臂大師和各長老之前譽揚,意欲引入庵中,無如各人均主張等白泰官回來再說,所以一直心中不快,現在一聞得獨臂大師有馬天雄之話,毫無虛誣一言,不由心花怒放,樂得直跳起來,獨臂大師忙又笑道:“彭老檀樾且請少安毋躁,這馬天雄自是我輩中人,便顧魚兩位老檀樾也有引入門中之意,不過既命白檀樾北上,自不得不等他回來,而且那年羹堯尚未入門,先將他引進也不太好,現在卻已無妨,你既有意做引見師,便命他今夜上香入門如何?”

彭天柱又大笑道:“這樣才公道,我卻自信老眼無花咧。”

說著,那在外面殿上的各人也全走了進來,均各向泰官道勞,約定夜間再做正式商量,方才散去,泰官走出石室,忽覺腹中飢餓,再掉頭就那石窗向外一看,天色已近黃昏,那山腹之中,因教下長老弟子,時有往來,本備有廚灶齋堂,並且葷素鹹備,正從石室外面那條大隧道,向前走著,忽聽翠娘在後面跟著走來,高聲叫道:“白叔,你待向哪裡去?還有一件事沒有交代咧。”

泰官不由愕然道:“我是該說的話全說完,還有什麼話會沒有交代的?”

翠娘笑著一伸手道:“那鳳丫頭的信咧?快拿來呀,你老人家難道連這個也忘記了?”

拳官這才想起來,不由也笑道:“不是你這一提,我倒真忘了,不但鳳丫頭那回信沒有給你,便那年老侄給馬天雄的信我也沒交出去咧,不過,我現在肚子已經餓了,我們一同到齋堂去,容再襝出給你如何?”

翠娘笑道:“這齋堂裡的酒食,大抵隔宿運了進來,有些魚蝦未免不太新鮮;你既想吃點什麼,何不到我那船上去?弄巧了那位馬世兄也在那裡,豈不又省卻你多跑一趟?”

泰官點頭道:“那是更好咧,只是又要叨擾你了。”

翠娘道:“白叔從北京去一趟,怎麼變得客套起來?隨便一頓酒飯,能算叨擾嗎?何況你又替我把信捎去,又將回信帶了回來咧,請請你老人家還不是應該的。”

泰官大笑道:“好,好,那我決定到你船上去,吃上一頓便了。”

說著,一同從那山腹地道由湘江老漁所居出去,下了山坡,便見魚老那條船,靜悄悄的泊在湖邊,船頭上晒的一面魚網還未收下,那夕陽已經下山,只餘一抹紅霞,湖上煙波,一片蒼茫,泰官步進中艙坐下,掏出腰間那個油布包裹,檢出中鳳那封信來,遞了過去,翠娘一看那信竟未封口,不由嬌笑道:“這丫頭怎的這般大意,竟連口也未封,雖然白叔不是外人,也不見得偷看,這種信卻不能給外人看呀。”

泰官大笑道:“這卻不盡然,這信我已看過咧。”

翠娘正在不依,一面將那信箋抽出,就窗下一看,不禁一怔道:“這丫頭又弄什麼玄虛?這倒真成了無字天書咧,我眼巴巴的盼著她的回信,她卻只寫了上下款,這不氣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