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編不知道盛實安的窘境,隻當小美人天生埋汰,對她愛答不理,丟下大量翻譯工作,自己穿衣服理頭髮,預備早退去應酬。盛實安則琢磨著下月初才發的工資,磨過去問:“那個……請問可否預支……”
他對鏡打了個鬆鬆垮垮的領帶,自以為俊美瀟灑,得意道:“廢話,你當報社是你家開的?還有沒有規矩?自然不行。”
盛實安隻好作罷,老實加班,去印廠送了明天的稿件,又回來翻譯一份講現代裝修與男女平等之關系的文章。
文章寫得狗屁不通,她的水平又實在一般,同事們全都走了,只剩她在書桌前苦乾,幾乎要把頭髮抓禿,才突然想起,李鈞安當初說的難道不是兼職翻譯笑話?如今翻的都是些什麼?還有這樣欺負臨時工的?
正在憤怒,總編桌上電話鈴響,她去接聽,電話那邊的張總編鬆了口氣,“誰在報社?”
盛實安正老大不滿,隔著電話線吹鬍子瞪眼,“就我,幹嘛?”
張總編道:“我桌上有幾份樣刊,你拿上,來送一趟。在桃源酒家。”
盛實安慢條斯理道:“那可挺遠的。”
張總編讀出弦外之音,拿她沒辦法,“……坐黃包車來,錢我出,明天和工資一起預支給你,這總行了吧?”
盛實安又高高興興地點頭,“行,那行,那太行啦,您等著吧,我速速來也。”
她拿起樣刊,坐黃包車去桃源酒家。中式飯店,光線總是昏暗曖昧幾分,包間都關著門,走廊裡人影幢幢,好在盛實安來過無數次,認路認得熟,到張總編說的包間去,敲開門,遞去樣刊,張總編與撰稿人們連連道謝,稱辛苦辛苦,她笑眯眯地搖頭,“不辛苦,只是有點餓。”
張總編眼看這人又要掉鏈子,不由分說把她一推,推出包間,乾脆道別,“趕緊走!”
盛實安在走廊上撓撓頭,又開始計算存款,琢磨著能不能在桃源酒家叫點吃的帶走。
她邊走邊回憶這家飯店的招牌菜,陳嘉揚偏愛小炒,西芹百合、花菇燉蛋、豆醬空心菜,還有一道風味獨特的豌豆黃,其餘的,燉肘子膩、醬肉絲鹹,開業那天被陳嘉揚批得體無完膚。
老闆是劉襄理的妻弟,請他來剪綵捧場,沒想到反而挨罵,萬分無奈,“我們北平人的口味就這樣啊,我們覺得可太好吃了。”
陳嘉揚難以置信,問鄭寄嵐和盛實安,“真的假的?”
鄭寄嵐忙著跟傳菜員眉來眼去,盛實安叼著山藥泥點頭,“我也覺得可太好七了,裡色頭有毛病吧?”
的確是陳嘉揚舌頭有毛病,他去了一趟東北,舟車勞頓難免上火,這次白罵了老闆一頓,回家後喝水都嫌鹹,次日發起高燒,自己渾然不知,還連打帶罵地鞭策四體不勤得身體虛弱的盛實安跟他去打網球,於是在網球場痛快淋了場大雨,高燒險些轉成肺炎。
已經算不清有多久沒想起過那位凶神惡煞的舊情人。盛實安恍惚間走到走廊拐角的燈下,燈光如晝,明晃晃打在眼睫上,她驟然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走反了方向,竟然習慣性地往裡面走,已經走到了一向為貴客留著的那間包廂。
門關著,裡面有推杯換盞的嘈雜聲響。盛實安傻站半分鍾想要轉身離開,卻有服務生端著託盤走來送菜,一眼沒認出來這位簡樸的、圍巾遮臉的姑娘,再走幾步推開了門,還是覺得姑娘眼熟,回頭一看,姑娘已經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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