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之璃希望金之瑜活著替她說句話，然而只能在行駛的車上攥緊手指，“我沒有錯，不願意去。”

說到底不過是個女兒，已自作主張結過婚，雖然他安排了個男僕以示自家家風嚴厲，但也不過只能招徠些小門小戶，難道還能有什麼大前程？金九霖覺得她沒有自知之明，不懂把握前程，愚笨得過了頭。

他是父親，再看不慣，也的確要為女兒打算，輕鬆笑道：“伯爵是體麵人，你怕什麼？只是去說句抱歉。”

金之璃不相信他不清楚伯爵究竟想做什麼，對他的任何一句話都不會再信，不管車子正在行駛，她推門就要下。男僕從車前座伸回手來死死拉住車門，逼迫她坐在車裡，車在六國飯店停穩，金九霖開窗看風景，鬱憤地想象倘若沒放她留洋，會不會長得乖順一些、愛子會不會有人規勸，金府的處境會否好一些？

金之璃在掙扎扭打間發出小獸似的尖叫，被男僕捂住嘴，半拖半扯下車，徑直上頂層。

飯店賺得盆滿缽滿，代價是見了太多世面，對一切都見怪不怪。留洋知識分子們在大廳喝茶聚會，其中李小姐的一位異性好友認出她，也不過多看一眼，目送她被拖上樓去，接著喝茶。

流言傳得飛快，他們交頭接耳新鮮的一手消息，樓上五百多一個月的套房，現今住著哪位大人物？金九爺方才帶金小姐去見了盛雩安，這一著又是為什麼？

若說是要與盛雩安重修舊好，怎麼會把格格往伯爵房裡送？若說是要靠伯爵東山再起，金九霖是當陳嘉揚是紙老虎、還是當伯爵是活菩薩？

巧之又巧，這通推論的幾位主角，除卻蹲大牢的盛雩安，眼下全都在六國飯店。

陳嘉揚是在清晨時接到劉廳長的電話，對方向他匯報金九霖的動靜——幾次三番貼了伯爵的冷屁股，金九霖在家沉寂數日，昨夜打電話叫劉廳長安排一次探監。

劉廳長好奇，以為金九爺是又來請教行市，於是在監獄辦公室打開監聽，想聽聽風，沒想到金九爺這次是送金之璃來談舊情。

這兩位青年男女如同金之璃和陳嘉揚一般，中間隔著人命，倘若要追根究底，就沒什麼好談，這一趟探監，看樣子只是在讓盛雩安定心，順便騙金之璃出門。

陳嘉揚前往六國飯店開間套房，侍者殷勤，還開了瓶香檳。他推開窗，聽夏末秋初蒼翠單薄的樹葉梭梭作響。

時針緩慢地移動遊走，香檳的氣泡散了個乾乾淨淨。

金之璃被推過走廊，跌跌撞撞，對男僕環住她脖子的手、緊隨其後的腿拳腳相加，全都沒用，甚至喊不出一聲呼救，掙出了滿臉汗。

轉過拐角，走廊前方有人靠著牆壁聊天，是兩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她的那個肩膀格外寬闊。

金之璃嘴脣一動，男僕亮出刀尖，頂在她脖子裡，耳語道：“小姐當心，別亂動，讓人看見，名聲可不好。”

金之璃一步一步走到近前，眼看就要擦肩而過，喉嚨口的刀尖卻越頂越用力。她嗓子眼發緊，又邁出一步，再也顧不得，迎著刀刃扭頭，“幫——”

沒等她說完，陳嘉揚旁邊的青年已經動了手，動作快得出奇，一閃銀光越過金之璃的頭頂劃到男僕眼珠子前半公分，男僕本能一仰躲開，然而那本就是虛晃，這一躲，他被那青年結結實實捉住了腦袋，隨即金之璃聽見身後響起一聲清脆細微的骨頭斷裂聲。

這青年正是阿耿，向陳嘉揚點個頭，迅速拖男僕進一旁的儲物間。陳嘉揚仍靠著牆壁，手插褲袋，微含著下頜，注視金小姐狼狽的形容。

————

看什麼看，眼睛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