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軻丟掉了這份機會,拿出時間請出差人員吃正當季節的海蝦海蟹,盛實安懶得剝,沉浸喝酒,難得陳軻也喝,這兩個人碰杯就仰脖子,男同事和李鈞安則要辛苦消受滿桌菜餚,因此這頓飯吃到九點才完,回到下榻的飯店,盛實安酒氣還沒散,走到海河邊吹風,沒幾分鍾,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一眼,她左邁一步,讓出一個吹風的位置。
陳軻道:“謝謝。”
盛實安大著舌頭問:“又不是做不來,為什麼不做?”
陳軻道:“做得來,但有這次就有下次。每次都會覺得背離初衷,不如不必開始。”
他是騙不了自己的那類人,清醒得可憐亦可怕。盛實安想起上次在餃子館裡,他指著她的心口說過一句話,那時她覺得他是瞎說八道。
盛實安趴在大橋欄杆上,把臉埋進胳膊裡。陳軻束手吹風,良久,問她:“哭了?”
盛實安的腦袋埋著,胡亂點頭。陳軻又問:“怪我?”
怪誰都怪不到他頭上,總不能怪他說實話。她又點頭又搖頭,甕聲甕氣地說:“……你為什麼?”
陳軻沒應聲,但盛實安知道他聽懂了。
江風陣陣,掠起水聲千裡,陳軻在夜晚陡然升起的枯寂中歎了口氣。
很少聽到他歎氣,所有事情都被他做到無可轉圜體面正直的程度,有足夠的理由自傲自矜。盛實安聽到他歎氣,知道自己說話魯莽惹了人,抬起頭,紅著眼圈道歉,“……對不住。”
陳軻白淨的臉孔難得有些微醺的紅,也不像生氣的樣子,只是平靜地望著她,半天才說:“我沒陪你半輩子,但我也一直看著你的,實安。”
他當然一直看著,他第一次去荔山公館時,她是個混不吝的壞東西,其實她隻想氣跑他,但他連那樣的盛實安都忍下來了,帶她去清華、北海、以及更多好地方。她只在書上讀到過那麼朗麗的日子。
陳軻對那些時光的回憶則沒有如此愉快,印象中總有另一個人存在,她趴在圖書館桌上,用磕磕巴巴的法語說自己學習外語的原因,是因為要和朋友去西貢,後來在雨中載她回家,她小心地不碰他的腰,讓他隱約猜到“朋友”是誰,是她在戲子咿咿呀呀的聲音中費心置氣的男人。
盛實安小臉酡紅,鬢發濡濕,眼睛濕漉漉地望著他。他不想看,對著海河的水流說下去:“你心裡有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我見過,像沒腦子的小狗。憑什麼你在我面前總這麼聰明?”
他剛才不想用錢換自己消受不來的版面,想通那一點只花了三秒,而單方面地拒絕盛實安花了更久,久到他想不出自己是什麼時候徹底放棄了據為己有的念頭,或許是她撇下北海的船獨自返回濠濮間的時候,或許是方才那一秒。只有一件事無比清晰:盛實安不是他的,而他隻想要全須全尾帶著整顆心的盛實安。
陳軻說:“你是學生、好友、同事,我們合得來,可以同進退。可是,實安,我是真的不想要你。”
他是個沒醉過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想得到心儀的女孩,因為她心臟的所屬另有其人。